兩棵花椒樹

始於尊重(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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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不會嘲諷任何一種日常生活現象和場景,即使是用文學的方式。我寧肯隱藏好自己,再去靠近,去深入。

我也不認為帶著文學的眼光去生活,會把生活變得更加艱難,相反,文學會升華生活,我喜歡且尊重帶有文學意味的生活。

在我二十剛出頭時的時候,我有幾個十分要好的朋友,我們常以各種理由嘯聚在一起,指點世事,煞有介事。有一次,我們不約而同地指著前麵一個樣貌氣質極其平凡步履極其匆匆的中年女人說:如果有一天我變成這個樣子,我就自殺。很快,我們一個一個就要變成那個樣子了,但我們誰也沒提自殺的事,也許她們早已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但我沒忘,我一直記得那個女人的背影,記得我們說出那句話時的天色,以及我們當天的衣著、語氣,一切都清晰如昨。

那時我還沒有找到文學這個歸宿,我的生活還是一片蠻荒狀態,既匱乏,又粗魯,還莫名其妙地目空一切。

這麽多年過去了,我一天天變得溫和而友好,不是歲月令人寬厚,而是文學驅使我重新打量我的過往、我的周遭,文學讓我知道我的生活有多淺薄,有多狹隘。我不止一次回想當年我們在那個中年女人背後的議論,試圖以此減輕一點我對那個陌生女人的傷害與冒犯。

我沒想到這種感覺會在我的生命裏持續漫延,一直漫延到我的小說裏去,導致我的小說裏隨處可見那種中年女人,她們焦慮、憤怒、神經質、絕望、麻木……她們在外觀上都有一個特征,全都像我們年輕時公然鄙視過的那個女人,同樣的穿著,同樣的胖瘦程度,同樣行走起來急促而不穩定的節奏。那時我們以為她是最最不堪的一個,以為她的不堪全是因為她的疏懶,那時的我們就是一張惡毒的白紙,什麽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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