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炉膛呆了一会儿,外面突然传来剧烈撞击声,艾凯拉木骂道:“他娘的,是谁砸铁门?”
袁森趴到透明物质处张望,那上面沾了许多污迹,铁架子上站着两个人,正用枪托砸门,嘴里还嚷嚷着什么。
铁炉子隔音效果很好,外面的叫喊声一点没漏进来。不过他们的模样袁森记得清楚,正是河堤夜市与他发生冲突的那帮人,估计也是仅剩的两人了。
康巴萨:“袁先生,要不要放他们进来?”
艾凯拉木道:“放啊,咱们不是商量好了从他们嘴里撬点东西出来么?”
袁森继续盯着他们的举动:“放吧。”
王慧道:“不行,你看他们这么紧张,可能是被隐形野兽追赶。贸然放进来,会把隐形野兽也带来,后果不堪设想 。”
经王慧提醒,艾凯拉木立刻醒悟过来:“王助理说的没错,他娘的,要是把隐形野兽放进来,咱们四个都不够那怪物打牙祭,不行不行。”
袁森道:“我主张放他们进来,线索到他们身上,不能断了。”
康巴萨看着袁森,又看一眼王慧,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康巴萨的性格木讷,为人耿直,他不知道该怎么缓和矛盾。
康巴萨愣在那里,袁森自己走过去开门,艾凯拉木突然惊叫起来,“别开,你们看,隐形野兽现行了。”
艾凯拉木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他贴着透明窗大叫大嚷,其他人都围了过来。窗外只有两个火团舞来舞去,火光下两个大汉的脸被照得狰狞吓人,他们用火把朝铁炉顶上乱舞。由透明窗视界限制能见范围有限,没办法看清野兽的样子,只有两团黑影在火把面前快速跃动,那两个大汉的脸更加扭曲。
他们斗了片刻时间,一个大汉撞到铁炉壁上火把掉到铁架下面,另一只火把很快也熄了,外面顿时漆黑一片。众人悬起来的心砰砰乱跳,没了火把,野兽没顾忌,还不三下两下就把人给撕了。
艾凯拉木:“怎么办?”
袁森不顾王慧的阻拦,坚持去开铁门。他掰下铁栓,把门拉开一条小缝,外面野兽嘶叫,声音从铁门缝隙钻进来,震的人耳朵发麻心都揪到一起。
门外边铁壁上靠着一个黑影,袁森拿手电筒一扫,照到那人侧脸大半边脸的血水。这人仰面向上对头顶乱射,子弹壳掉在铁架子上叮叮咚咚的响,野兽在铁炉顶上咆哮嘶吼。
袁森冲那人大喊,“快进来,想活命就进来——”
那人把子弹打完,转身扑过来,袁森抓着他的肩膀拉进铁门,康巴萨压住门板反手扣住,将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那人一进门,扑通就给几人跪了下连连磕头:“谢谢,谢谢各位兄弟救了小弟一命,陈某感恩戴德出去一定厚报。”
袁森授意康巴萨给那人包扎伤口,那人脖子胸腹手脚到处都是伤,不少地方皮肉被撕烂,不过都是皮肉伤。那人一身筋骨也好,看得出是练家子。
康巴萨让他靠炉膛壁坐下,大汉完全没了在河堤夜市的威风。康巴萨给他上药缠绷带,他看清楚炉膛里的四人,大吃一惊,“怎么是你们?”
艾凯拉木:“孙子哎,很意外?”那大汉垂下头。
袁森盯着他:“我明人不说暗话,你的命是我救的,我们需要你的合作,否则,你就继续出去喂野兽。”
那人倒不孬种,他迎着袁森的目光,道:“我陈老黑不是一般的江湖人,不怕吓。陈某人知恩图报,是你们救了我,但凡陈某能办到的事情,当然会为你做到,如果没这个本事,陈某也没奈何。”
袁森点点头:“你们下冰川的人,还有几个活着的?”
陈老黑叹了口气,道:“真他娘的背,老子就不该贪这个钱,下一趟冰川一帮兄弟全折了。除了几个接应的,连出资方调拨我们的人一并全死全了。”
袁森道:“我告诉你,接应你们的人也全死了。尸体是在直升机里发现的,跟这里的国军死法一模一样,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陈老黑眼睛一瞪,眼珠几乎要挤出来,他有点不相信袁森的话:“你说,飞机里的人也没逃?”
艾凯拉木道:“孙子你安排在森林里狙杀我们的人,也被那看不见的野兽给弄死了,没一个活口。肚子咬个口,肠子一拉,拦腰打个死结,嘿嘿,由不得你不信。”
陈老黑脸色惨变,这个消息把他彻底击溃了,他发疯锤着自己脑袋,欲哭无泪:“折了,全折了,一个都不剩,那可是我亲弟弟啊——”
“你也不能活!”康巴萨突然掏出枪顶上陈老黑的脑门,袁森吓了一跳,道:“康巴,你要干什么?”
康巴萨:“袁先生,你忘了我们追到这里的目的了?他一定要死。”
陈老黑也懵了,他打量着康巴萨,道:“想起来了,你就是被我们捆在木屋里的年轻人,没烧死你啊?”
康巴萨:“我没死,你就要死。”
袁森按下康巴萨的枪,道:“康巴,先别急,我们还有许多疑点要问他,反正他在我们手上,也不差这点时间。”
康巴萨强忍怒火,狠狠道:“我听袁先生的,杀老巫师的仇先记着,后面有你受的。”
袁森道:“我想知道是谁派你找哈木巴尔阿塔神墓的?”
陈老黑沉思片刻道:“我们从来不过问雇主身份,只要他们给钱就做事。这次雇主是个大老板,他的阔绰我还是平生第一次看到,一出手就是几百万的预付支票,也不多说话,交代完任务就走。他让我们在阿尔泰山找一座冰川下的神庙,确定神庙位置,就可以去拿剩下的钱。”
“怎么是神庙?”袁森看康巴萨,王慧一直静静听他们的对话,这时也把目光投向康巴萨,很是疑惑。
康巴萨茫然了:“神庙?是神墓才对。”
袁森道:“你的雇主称哈木巴尔阿塔神墓叫什么?”
陈老黑歪不假思索 :“是哈木巴尔阿塔神庙,他强调以我的本事,闯进去也是送死。我觉得他在恐吓我,我接触过不少这样的老板,怕我们违反契约用这种方式打预防针,我对神庙没兴趣对钱有兴趣,根本不在意。”
袁森道:“名字对上了,就是神墓与神庙的差别,不知道有什么玄机。”
王慧道:“陈老黑,和你搏斗的那只野兽你看清楚它的样子没?”
陈老黑道:“那是两只雪豹,不——确切的说,跟我们搏斗的是两只雪豹,铁架子下面还有十多只围观的雪豹。”
“雪豹?”四人都有点发懵,这种猫科动物他们都不陌生,它狡诈、凶猛、稀缺,也是高海拔雪山的象征,因为它只会出现在雪线之上。可是他们从来没听说过雪豹会隐形攻击人,还会用模式化的手段虐杀人类。
艾凯拉木跳起来,用枪顶着陈老黑的脑袋,嚷嚷着,“孙子,骗谁呢,信不信老子一枪崩了你?你当爷是傻子啊,雪豹会隐形吗?雪豹会把人的肠子打结吗?要不老子把你扔下去,让雪豹给我们演示演示?”
袁森把艾凯拉木拉开:“艾凯拉木,你抽什么风呢?”
艾凯拉木气鼓鼓的:“假洋鬼子想耍老子,门都没有,好歹爷也是驰骋南北疆,威名震天山的主儿,他也不掂量掂量。”
袁森打断艾凯拉木,转而向陈老黑:“你确定是雪豹?”
陈老黑十分肯定:“各位好汉兄弟,我陈老黑一生做事,大多为了钱财,这一点位道上人所不屑。钱财归钱财,陈老黑说话从来说一不二,它是雪豹就是雪豹,老黑没必要欺骗诸位。”
陈老黑咬死了看不见的野兽就是雪豹,想必不会有假。阿尔泰山雪峰自古就是雪豹栖居家园,不过雪豹钻到冰川下,就有点奇怪了。更别说隐形野兽来无去如风,杀人必定虐杀,手段一模一样,从不改变,这些雪豹肯定做不出来。
陈老黑道:“我那些死了的弟兄一个个无声无息的失踪,找到尸体就跟地上国军死法一样,我怀疑是诅咒,这个地方本来就怪得很。我撞击雪豹,也就是半个小时前,雪豹看到我们,见面就扑,当场就扑杀了我一个弟兄,我和另一个弟兄只能躲到铁炉子上逃命,那弟兄就在刚才被雪豹扑下铁炉给撕碎了。”
王慧道:“可以肯定,隐形野兽不会是雪豹,它还没有真正显形。”
陈老黑点头:“雪豹杀人都是先扑杀,雪豹群再围上来撕碎尸体,和杀国军的神秘东西完全不同。”
铁炉外面再没有火光出现,袁森估计雪豹已经走了,就把铁门拉开一条小缝,突然一股大力涌过来,袁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撞得翻到在地。陈老黑大叫:“快顶住门,是雪豹雪豹要冲进来了,快。”
康巴萨艾凯拉木慌忙扑向铁门,王慧侧身迎向雪豹,接连开了几枪才把雪豹逼退出去。康巴萨把门重重关上,艾凯拉木扣住门闩,大家都松了口气。
袁森爬起来好半天还没缓过劲,头脑晕乎乎的,艾凯拉木埋怨他太冲动,差点就把雪豹给放进来了。袁森瞪他一眼,道:“我们要想办法出去,一直窝在这里只有等死。”
“不用等死了,你看外面。”王慧指着透明窗外道。
外面有火光射进来,朦朦胧胧的像火把的光,发光处在铁架子下面,铁架上的雪豹已经没影了。
袁森犹疑不定,康巴萨喜道:“是爸爸和我的族人?”
他过去开门,为防雪豹在暗处偷袭,袁森和艾凯拉木守在门边,一开缝就能看到外面,雪豹趁机破门,必定会被射成筛子。
铁门拉开,门后什么都没有,铁炉下面站了二十多条举着火把的壮汉,正是伯克率领的勇士。
康巴萨从铁炉里出来,冲他父亲招手。伯克转身看到康巴萨,脸上有了笑意,却藏着难以掩饰的压抑。
袁森和王慧都看到了他的失态,两人对视一眼,隐隐都能察觉到伯克必定遇到了麻烦,他们下了铁炉。康巴萨向他父亲简单描述了他们分手后的经过,又指着陈老黑向把情况说了一遍。
陈老黑听着他们对话,吓得面如死灰。
康巴萨把枪递给他爸爸,伯克玩弄了一下,又把枪还给康巴萨,道:“他现在还不能死,我们把他带出去,让他在老巫师面前忏悔,让他的灵魂在烈火中得到哈木巴尔阿塔神的宽恕。”
陈老黑听了这番话,脸色更白得吓人,艾凯拉木挤眉弄眼看陈老黑的笑话。
袁森对伯克拱了拱手,道:“伯克大人,把陈老黑带出去,你们维护神墓的任务是不是完成了?”
伯克叹了口气:“我们有族里有几百年没有人下过冰川了,想不到神墓会变成这样,是我们历任伯克的失职啊。我们只知道遵守祖先的遗训,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千万不要下冰川。没想到神墓被糟蹋成这样。”
袁森点点头,指着国军尸体说:“那,伯克大人,要销毁这些吗?”
伯克:“已经死去的就不重要了,我们还要杀一个活着的人,他是我们最重要的目标。”
四人都吃了一惊,“还有?”
伯克道:“是啊,那个人穿国军军装,用老式步枪,已经射杀了我们部落多名勇士,我们一直追他到这里。”
“陈老黑,你们是不是还有人漏了?”袁森冲陈老黑怒吼道,他很讨厌被人欺骗的感觉。
陈老黑吓得慌不慎辩解:“没——真的没有——我们的人剩我了——”
“是不是真的?”
陈老黑赌咒发誓,千真万确,他带来的人都是亲眼看着死掉的,除他外绝对没别人了。
看他样子不像撒谎,袁森心里一下子就悬了,还有别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伯克他们被雪豹扑杀人的动静吸引过来,确定陈老黑不是要找的人,就继续朝山洞深处追。巫师吹口哨驱赶雪豹当头走,巫师身边有个壮汉为他打火把,雪豹们跟着口哨的节奏走动,完全没了野兽的威风,袁森这些外人大奇。
伯克道:“雪豹栖居的地方与冰川地下有一条互通密道,这些雪豹在一千多年前就得到驯养,巫师教会它们温顺和善良,教会它们保护神墓免遭侵犯。我们部落里有禁令,不允许任何人擅入神墓,雪豹们平常就是哈木巴尔阿塔神的忠诚守卫。”
雪豹们慢悠悠的走着,最后面那只雪豹扭过头来看伯克,仿佛听懂了伯克的话。它举起前肢梅花爪朝伯克挥舞了两下,就转身加入队伍跟上同伴的步伐。
伯克笑了起来:“它们是很有灵性的,懂人在说什么,想什么。”
巫师驱赶雪豹进入状态,将它们赶的飞快,几分钟功夫雪豹们就走到弧形山体后面,消失不见了。山洞整体是闭合的,伯克安排两拨人,打算以相反的方向做一次拉网式检查。他们把人数安排妥当,给另两拨人都分了枪,康巴萨教他的同族射击,那个哈萨克小伙子拿枪学瞄准。弧形山体后突然传来两声枪响,雪豹群乱作一团,嘶吼咆哮声不绝于耳,既惊慌,又夹着悲愤。
伯克脸色惨变:“那个人出现了,两枪,两条命。”
领头壮汉打个呼哨,拿长矛率先奔出去,人群炸了锅,哈萨克勇士个个勇猛如豹,他们跟着领头的飞奔进黑暗。袁森夹在哈萨克中间,他扭头看陈老黑,陈老黑被两个壮汉缩成一团,袁森心里狐疑,前方杀手,到底是什么来头?
雪豹群距他们的距离不远,还不到一百米。驯兽巫师和陪同者尸体被雪豹围在中间,脑门上各一颗子弹,鲜血淋湿了大半边脸。
伯克走到雪豹中间,合上尸体的眼睛,一头体型偏小的雪豹不停擦着伯克的双腿。伯克只是抚摸着他的头,眼中泪水不禁流下来,小雪豹抬起头,眼中竟然也有亮晶晶的泪花。袁森大为奇怪,驯兽巫师跟雪豹群才见面,就能产生这么深厚的感情,太不可思议了吧?
小雪豹擦了伯克大人的裤腿一会儿,就脱离雪豹群独自朝前走,伯克疑惑起来,周围的人也很难理解小雪豹到底要做什么。小雪豹频频回头,伯克似乎懂了它的意思,也跟了过去。
艾凯拉木:“小雪豹要做什么去?”
袁森突然灵光一闪,道:“我猜小雪豹知道凶手藏身的位置,它要给我们带路呢,豹子的嗅觉不容置疑的。”
艾凯拉木大喜:“哎呀,怎么不早说,老头没枪要吃亏的,快跟上跟上。”
带枪的几人追上伯克,小雪豹带着伯克围弧形洞壁转了半圈,它突然钻进洞壁一条裂开的岩缝里。岩缝极小,只能容纳雪豹或人单独穿过。伯克跟在小雪豹后面,康巴萨担心他父亲的安危,举着枪紧跟伯克身后。
岩缝入口十几米的长度很窄,人在里面挤得变形,后面就拓宽许多,容纳一个人单独行走还有富余。这一行人在岩缝里走了十多分钟,岩缝裂口处出现有一间圆洞,凿得像佛堂一样。
圆洞大小不过几十个平方,洞壁上凿了一个壁龛,壁龛上摆着泥胎塑像。袁森看那塑像,几乎硬生生要把舌头吞进去。那泥塑正襟危坐,双手摆了一个姿势,左手曲成拳,拳眼朝上,右手三根手指张开,剩下的两根手指曲起来。它这架势跟吐鲁番地下空间坐化的唐将几乎一模一样。
伯克看到泥塑,扑倒就拜,高呼着,“伟大的哈木巴尔阿塔神,您的金身像太阳一样耀眼,指引我的部落迎向光明的方向——”
袁森对康巴萨道:“康巴,你们的哈木巴尔阿塔神就是这样的啊,记得吐鲁番地下空间的那些尸体吗?”
康巴萨点头,脸上也极为凝重,他对袁森道:“袁先生,我实在没有想到,我们部落和且丽人关系会这么密切。”
小雪豹走到圆洞中间没停下来,它咬着伯克的裤腿把他拉到泥塑像面前,冲泥塑努嘴。
伯克瞪大眼睛,道:“小雪豹啊,你是说杀巫师的人藏在神像后面?”
小雪豹像听懂了人话,拼命的点头,发出低沉的吼声,康巴萨给袁森递了个眼神,四支枪口同时瞄准了泥塑。
袁森叫道:“朋友,出来吧,躲是没法躲的,这里有四只枪口对着你。”
艾凯拉木也跟他一唱一和,“呸,你这杂碎,乱放黑枪,连你艾爷都看不下去了,今天不拿了你艾爷以后怎么在道上混?快自己下来,省的艾爷动手。”
他们乱叫骂了一番,泥塑依然没动静。艾凯拉木骂道:“臭不要脸的不肯下来,他八成看老伯克一进来就乱下跪,以为咱们不敢动泥像,艾爷偏偏不信了,先砸了泥像再说。”
说罢,他捋起袖管爬上壁龛,被伯克拦腰拖住,伯克急道:“你不要惊动了哈木巴尔阿塔神,康巴,我们去把神像抬下来吧。”
伯克和康巴萨小心翼翼把泥塑抬下壁龛,小雪豹轻盈的跃进壁龛抬腿踢开龛后的石板,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口子,口子里面是黑乎乎的深洞。小雪豹朝扭了扭头,看了伯克一眼,就钻进了洞里。
艾凯拉木冲大家摇摇头,道:“敢情我们吆喝半天,是自己把自己当猴儿耍呢?”
大家都跟着小雪豹鱼贯钻进深洞,小雪豹发出“嗷嗷”的叫声非常轻柔,像是告诉后面的人,没有发现危险。
众人都放了心,雪豹的敏捷远远胜过人类,由它探路,比他们自己找人要有效得多。
三只手电的光柱在深洞中晃动,小雪豹在光柱下轻快的迈着步子,它时而闻闻这里,又时而嗅嗅那里,突然,它在几十米远处停了下来。
几人都提高了警惕,赶过去才发现地上躺着两具国军尸体,这些尸体跟外面的尸体死因,毫无二致。
袁森道:“一路上我们看到的国军尸体,不下一百多人,国军闹这么大的动静目的肯定不简单,多半有军事因素在里面。伯克大人,您一点都不知道内情?”
伯克摇了摇头,“族里有几百年没下过冰川了,神墓安危一直由雪豹群守护,要是知道伟大的哈木巴尔阿塔神受到侵扰,我们族人拼死也会把他们赶出去。”
伯克又气又怒,袁森觉得他的样子点奇怪,又不好深究,只能笑笑打发过去,心里却格外小心。小雪豹围着两具国军尸体转了一会儿,又在前面发现了一些尸体。这些尸体死的时候同样拿着劳作工具,有的挑子里还装满了冻硬的煤炭,王慧看一眼就能断定这些都是纯度极高的煤。
穿过山洞,前面就是一片开阔的大洞,这座山洞比外面那座更大,有一种无边无际的感觉,手电筒都照不到首尾,四周都是很开阔的空间。
大山洞前横着一条极宽的河道,大概有十几米。河道是干的,手电光能照到河道走势急速向下,坡度非常大。这种坡度很容易形成湍急的流水。
五人下了河道,小雪豹走在最前面,它左右嗅着河道地面,不时把头趴在地上俯耳细听,有模有样跟人似的。大家都不知道这小玩意到底在搞什么把戏,又不能问它,只能跟在它后面。
他们走了一段距离,下了几个坡,小雪豹突然站定,它身体紧紧贴着地面听了一会儿,伯克走过小雪豹身边,并没有在意它的异常。小雪豹诡异的弹跳起来,在众人发愣之际突然咬着伯克的裤腿,拖着就朝河岸上跑。
伯克不明所以,被它拖得踉踉跄跄,差点跌倒在地上。小雪豹把伯克拖上了岸,又跑回来拖康巴萨和袁森,两人想拒绝,又不明白这小东西到底要干嘛,被它拖着着团团转。
伯克又跑下来抱着小雪豹的脖子,捋它的毛发,招呼它安静。没想到小雪豹见拖不动人,变得暴躁起来,它跳着扑人,发出尖利的叫声。伯克怎么安抚它都没用,它跳着闹着利爪三两下撕破了伯克的兽皮袄子,把伯克按在地上。
王慧道:“情况不对,小雪豹拼命赶我们上岸,它肯定发现什么了?”
小雪豹见拖拉扑嚎都没用,索性用脑袋顶着伯克的臀部往前走,众人总算明白它的意思,也不再抗拒,都上了岸。他们都上了河岸,小雪豹就恢复正常,它拱着众人的腿绕圈圈,撒欢献媚温顺得没法形容。
袁森举着手电看河道上游,上面除了干涸的河道还是河道,没有任何足以威胁他们的东西。
艾凯拉木拍着小雪豹的头,“袁小哥,你说他娘的这小畜生是不是抽了,好端端赶咱们上岸干嘛?河岸上碎石头多,坑坑洼洼又不好走,小畜生还真会折腾人。”
小雪豹仿佛听懂了艾凯拉木的话,暴跳两米多高,双腿搭在艾凯拉木双肩上,“哞——”的一声嘶吼。艾凯拉木顿时矮了半截,双膝跪在碎石头上,脸色惨白,连连告饶。
他们折腾着,山洞深处平地响起一阵爆响,就像山石塌方一般轰隆隆的声音咆哮而来。他们脚下的河岸颤抖不止,艾凯拉木被小雪豹压着整个人都趴在地上,他嘴里胡乱求饶,小雪豹看着河道上游,眼神露出迷茫。
呼啸震撼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载着翻滚的洪水从黑暗深处冲击过来,直到冰冷的水飞溅到众人身上,他们才醒悟过来。没错,冰川下面真的发洪水了,水流之急难以想象,看那架势十头牛排在一起也会被浪头打翻冲走。才一会儿光景河道上就起了白茫茫一片大水。
袁森很难相信自己看到的,他十分茫然:“冰川下面怎么会有活水?现在也不是暖季,就算是盛夏冰川融化,也难在短时间形成这样的大水啊?”
伯克和康巴萨都没办法回答袁森的疑惑,他们自己也很疑惑,这在以前是不可能出现的现象啊。
小雪豹被水浪吸引,它放了艾凯拉木,跳到岸边把头探进河里喝水去了,艾凯拉木挣扎半天爬起来大骂,“小畜生,敢欺负老子,等爷出了冰川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雪豹喝足了水,又跳到伯克脚下撒欢撒娇,艾凯拉木心里有阴影避的远远的,众人都瞪着河道上游出神没空笑话他。
袁森对康巴萨道:“康巴,把你的红外望远镜拿来用用。”
康巴萨翻出望远镜递给袁森,袁森看了一会儿,眼睛跳了一下。他以为看错,又揉了揉眼,没错,河道上游好像有光,是微弱的灯光,朦朦胧胧跟雾一样。
其他人都发现了不对劲,纷纷问袁森情况。袁森把望远镜递给康巴萨道:“我看到有灯光了,不是手电筒的光柱,而是微弱的电灯光。”
“电灯光?”
“没错,是电灯光”,康巴萨把红外线望远镜递给别人,十分肯定的说。
五人沿着河岸走了两百多米,前面出现一座巨大的堤坝横在白茫茫的水面上,堤坝一头有一座类似碉堡的建筑,建筑里射出微弱的灯光。
河岸到了堤坝前陡然升高,形成一个极高的斜坡,斜坡上砌着光滑的石头条徒手很难攀上去。只能借助登山绳。
袁森用铁钩钩住石头缝固定好绳子,王慧正用红外线望远镜观察碉堡建筑里的动静,袁森道:“有发现没?绳子拴好了,上去就能看清楚灯光是怎么来的。”
王慧道:“先别动,屋子里有人要出来了。”
袁森一阵紧张,王慧把望远镜递给他,河堤碉堡侧面砌了一道斜墙,碉堡一半被墙挡住,他们处在河岸下游,只能看到碉堡露出斜墙那部分。透过斜墙和窗洞,里面有个黑影在斜墙上晃动,那影子轮廓模糊很难判断是不是人。
“你是说那影子是人?”袁森很疑惑。
“他一直在拉门,你再仔细看”王慧道。
袁森醒悟过来,黑影不停的晃动敢情是在拉门要出来呢,他大叫道:“快上去,碉堡里的人准备逃呢。”
怕被黑影发现,大家先熄了手电筒,他们爬了一大半斜壁,视野便开阔许多,碉堡很大一部分尽收眼底。微弱的灯光从斜墙后面漏出来,斜墙前面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做什么。
袁森看到那人就在眼前,吓了一跳,艾凯拉木道:“想必他就是枪杀驯兽巫师那家伙了,康巴,我们这帮人就属你枪法最好,你直接一枪把他撂倒。”
袁森极力反对:“还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呢,这个角度开枪有偏差,打不准就打草惊蛇了,打死了更麻烦。”
艾凯拉木哼了一声,“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除了我们这样的好人,剩下的都有问题,可惜爷枪法太臭。”
几个人嘀嘀咕咕商量着,没想到老伯克已经按耐不住了,他嗖嗖爬到坡顶,艾凯拉木惊叫,“康巴,看你爹。”
斜墙前那人突然扭头朝斜坡这边看,老伯克攀上了坡顶又把头缩回来,那人不知道是否发现下面有人,他转身走上河岸朝河道上游跑去。
老伯克翻身上了坡顶,飞速追向那人。袁森暗叫不好,那人身份不明,老伯克这么追上去要吃亏。他急忙加快速度爬。
那人跑的不快,坡顶跟他相距不过几十米,老伯克窜上来还没站直就被他发现了。他扭头朝身后望了一眼,好似做了贼,发疯一样狂奔起来。老伯克气也不喘,飞快的跟了过去。
袁森爬上坡顶,两人没了影子,只听到河岸上两人脚步声。他拿手电筒寻声照过去,两人已在百米开外,伯克落下那人十多米,老伯克常年在山里生活,能跟野兽拼速度,现在却落在人家后面,单身这一点就可以证明那人不简单。
袁森来不及多想,快速跑过去。康巴萨王慧艾他们也先后上了坡顶,一行六个人一字型排开,在河道上展开追逐,黑暗的空间里 响着一串杂乱的脚步声。
前面两个人体力太好,袁森花了吃奶的力气才和老伯克的距离拉小到四十米左右,最前面那人健步如飞,手电光只能照到他的背影。他听到身后艾凯拉木问康巴萨,“康巴,小畜生雪豹跑哪儿去了?咱们只顾着自己搭绳子上来把它忘坡底下了。”
康巴萨道:“我们拴登山绳的时候它自己就上去了,它是豹子,这点坡还上不了啊?”
艾凯拉木嘟囔着,“也是,小畜生生猛着呢。”
前面那人跑的飞快,他把追他的五个人甩的越来越远,连老伯克都被他摔下很长一段距离,手电光中的他模糊成一个轮廓,非常不真实。袁森心里焦急,不能这样下去,再追十来分钟,那人准跑没影儿了。
他正愁着,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兽吼,“哞——”,吓得前面那人立马刹住,一道雪白的影子从黑暗里跳出来,神秘人被扑倒在地,扑人的正是小雪豹。
袁森大喜,他一下子来了劲跑的更快,几乎同时和老伯克跑到神秘人面前。小雪豹把神秘人压在下面张嘴要咬他,神秘人掰着小雪豹脖子往地上按,一人一兽较起劲来,在河岸碎石中翻滚。神秘人挥拳把小雪豹打的嗷嗷乱叫。
袁森心里吃惊,小雪豹虽然凶悍,这次却落了下风,挨了不少拳头不说,脖子上的斑毛被扯下不少,神秘人的身手可见不简单。他们五个人属康巴萨身手最好,和神秘人打起来,估计还要差一截。
神秘人把小雪豹压在身下,双手按着它的爪子,用头撞雪豹脖子,疼得小雪豹直打滚。老伯克冲到近前,二话不说就跳过去想压住神秘人。神秘人反应敏捷到了极点,他身体微微一挪就地打了个滚,老伯克扑空,摔在地上一脸的血。
袁森扑向神秘人,神秘人躲过一扑翻身起来就跑,袁森又转身去拦,神秘人滑得跟泥鳅一样,袁森两次都扑空。神秘人从他身边险险躲了过去朝河岸上游跑。
小雪豹就地打了几个滚,又跳起来追神秘人。神秘人不跟它厮斗,连躲开小雪豹的扑击,最后避无可避,跳进白茫茫的的河水里。
袁森没想到神秘人来这一手,小雪豹也跟着跳下水,它在水里游得很快,一会儿工夫就溜到神秘人身边,把他扑进水里。雪豹压着神秘人沉得脑袋都淹没了,片刻又被神秘人推上来,神秘人手里多了一把短刀,他一只手推开小雪豹的嘴,另一只手在小雪豹身上乱捅,水面上浮起一层血水。
艾凯拉木他们追到河边,小雪豹身上被血水染得通红,他大叫起来:“小畜生也吃亏了,他娘的还真有人能治它。”
康巴萨瞪了他一眼,去把他父亲扶起来。老伯克看小雪豹受伤,立刻跳进河里,康巴萨、袁森、王慧、艾凯拉木都跳了下去,一群人围成包围圈把神秘人圈了起来。
现在正是初秋,北疆的气温渐渐朝寒冬过度,降雪量比平时大,雪花落到积雪盆形成粒雪结晶,冰川在新一轮的大降雪季不断扩充夯实,根本不会融化,据此推断,河道里有了水是一件极其荒谬的事情。
袁森浸泡在冰水里,思绪混乱如麻,浑身都被刺骨冰水裹住,五人包围圈渐渐缩小,神秘人突然从小雪豹身上爬起来,扭头朝袁森阴森森一笑。几只手电照在神秘人脸上,他那张被水浸泡久了的脸显得异常苍白可怖,五官仿佛都扭曲了起来,袁森下意识的后退。
神秘人推开小雪豹,扑向袁森,袁森知道他手里有匕首,急忙推开他。这时水浪翻滚,袁森只觉腹中巨疼,肚子狠狠挨了一脚,跟着头又被按住连喝了几口水。等他挣扎起来,神秘人已经泅水走了,远处翻着白花花的水浪。
老伯克狠狠击了额头一下,长叹一口气,小雪豹紧紧挨着他。
众人上了岸,在岸边找了一些挑子、木头架一类的东西拆了生火,又填了不少煤炭,就地生了一堆篝火。他们把兽皮袄子脱下来烤,又吃了一些干粮干肉。小雪豹受的伤虽然不轻,却也不是致命伤,老伯克给了上了一层自制止血药,又在自己身上撕了一些碎布给它包扎好,小雪豹趴在篝火边上打起盹来。
老伯克摸它,它会发出撒娇一样的“哞——哞——”声,眼皮略微抬抬,也不睁开眼,自顾自享受着篝火的温暖。
袁森朝火堆里捡柴火:“你们有谁看清楚哪儿的样儿没?”
四人都摇头,艾凯拉木道:“没法看清,他扑向你的时候人都沉了,速度奇快,跟鬼影似的,怎么看?”
王慧:“他是刻意不让我们看清他的脸,踢中你再泅水逃跑,动作异常连贯,一气呵成,肯定是先设想好的。”
艾凯拉木拍着脑袋道:“人都见到了,为什么不让我们看脸?难道他是我们认识的人不成?”
袁森转头看王慧,她裹着刚烤干的皮袄子,面色苍白,正盯着篝火出神。袁森心里一动,道:“王助理,你怎么看?”
王慧道:“一种可能是我们见过的人,另一种可能就是他有某种特殊目的,刻意隐藏行迹。”
袁森暗自寻思,认识的人里,有谁会有这么好的身手呢?他跟神秘人碰面几次,严格来说甚至没有一次正面交手,对方太强了,强的有点不可思议,以至于他连对方衣角都没碰上,面对面连脸都没法看清楚,这个人到底会是谁?
艾凯拉木突然一拍大腿,道:“伪特种兵,你们都想想,这家伙的身手跟那帮变态特种兵是不是特别像?连雪豹都扑不过他,你说他还是正常人吗?”
袁森回忆着地下火焰山地下空间的遭遇,神秘人的动作行为,跟伪特种兵好像真的有某种相似的地方,那种相似他无法用证据论证,只是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很真实,他甚至觉得神秘人和伪特种兵是源于一个组织。
王慧道:“伪特种兵是失败了,他们不是败在我们手里,而是地下空间本身。如果单论单兵作战能力,他们一个人可以徒手干掉我们四个,我们根本不是他们对手。”
袁森寻思着地下空间与冰川的关系,暗道:“难道伪特种兵在地下空间没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追到这里来了?”
王慧道:“伪特种兵背后实力到底有多大,没人能猜到,我们能找到这里,他们肯定也能。”
五人烤干了衣服就熄灭了篝火堆,他们重新折返回河道堤坝上,碉堡建筑里的灯光兀自亮着,那面斜墙横亘在众人面前,把碉堡建筑的大部分轮廓给遮挡住了,无形中为背后的建筑镀上一层神秘。
袁森和康巴萨从斜墙入口处一前一后进去,过了斜墙的拐角,七八米远处就是碉堡建筑的大门。那门是一扇铁门,门关的很紧,只从微小的缝隙里露出一丝黄光。
袁森过去推了推门,紧闭的铁门“哗啦——”一声,竟然开了,袁森微愣了一下,扭头看康巴萨,康巴萨冲他点点头,两人退到门柱后面。
过了片刻门里依旧没有动静,艾凯拉木隔着斜墙嚷嚷,“小哥,你们做什么呢?门开了就没反应了?”
康巴萨缩着身体快速从门柱后面冲出来钻进碉堡建筑,袁森从另一个角度出来,学着康巴萨的样子闯进对面一角。他没有专业的军事素养,关键时刻依样画葫芦,总不会错的。
里面是一间屋子,确切的说,是一间铁屋子。屋内墙壁上贴的不是简单的铁皮,而是实心铸铁,从铸铁之间的切割线就可以看出来,足有半截拇指那么厚。
铁屋子顶上吊着一排电灯,足有十二个灯泡。这些灯泡很大,不过都不怎么亮,灯泡底部蒙着一层黑色的灰,只有靠近灯头那一端是干净的,昏黄的光就是从那部分漏了出来。
康巴萨目瞪口呆,“电灯?”
袁森道:“一路上我看了,这条水道不是天然形成的,是后天挖的。再看到电灯,我想就不奇怪了。半个世纪以前国军大部队进了冰川要修建一座大工程,这么多人黑灯瞎火怎么干活?所以他们先挖了一条引水河,让河流形成气候,再在河上修水坝蓄水发电以供里里外外的国军施工。”
康巴萨摸着脑袋,上下左右乱看,“袁先生,河道里一直是干涸的,形成水流才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这灯?”
袁森看着头顶上的古董电灯,回忆神秘人从这里走出来的情景,“引水发电难道是那个人一手操作的?各个机组作业运转,正常发电,这是非常繁琐的事情,如果这些真是那个人做的,他对这一套系统势必非常熟悉,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康巴萨把铁屋子观察一番之后,职业素养养成的习惯,他开始检查起铁壁来。康巴萨把三面铁壁逐一敲打了一遍,最后在正对铁门那面铁壁上发现了问题。那面铁壁是中空的。他很快又在铁壁角落里发现了一扇一人高的小铁门,推开门进去,借着外面的灯光他看到内间铁屋里摆了一屋子机器,各种外形奇特又高又大的机器落在昏暗的电灯光里,就像一只只森然巨兽,让人心惊,却也更加奇怪。
“袁先生,这里面有很多机器。”康巴萨道。
袁森走过去看,“咦——”了一声,“这些都是发电的机器吧?”
康巴萨道:“它们都没有发动,否则肯定会有很大声音,我们在铁屋外面就能听到。”
“嗯!”
外面突然传来艾凯拉木的一声大喝,“他娘的是什么东西鬼鬼祟祟的?当艾爷睁眼瞎呢?”
接着就是两个点射的声音,都打空了。
袁森低暗道一声,“不好!”等他们飞奔出去的时候,艾凯拉木和对方已经对射成一团,双方子弹乱飞,艾凯拉木王慧他们躲在堤坝后面朝大坝上乱射,那面的子弹非常精准的射过来,打的艾凯拉木他们一阵手忙脚乱。伯克在这些先进武器面前素手无措,躲在堤坝障碍物后面不能抬头。
袁森和康巴萨溜到艾凯拉木藏身的地方,袁森低声道:“怎么回事呢?”
艾凯拉木放了两枪缩回脑袋,“他娘的,好枪法,这孙子从大坝上跑过来了,幸亏艾爷眼尖,手电一扫就看到人了,否则还不被这孙子暗算射个透心凉。”
对方枪法奇好,双方都熄了灯,他听风辨位根据艾凯拉木这边射击的声音判断位置,艾凯拉木放一枪对方的子弹就跟过来了。如果是白天情况下,艾凯拉木王慧他们早已被射的一身都是弹孔。
康巴萨从地上捡起一颗落空的子弹,道:“袁先生,他用的是中正式步枪!”
“什么?”袁森差点被一口气噎住。
“中正式?”那得是多老的步枪,国军抗战时期主要装备的武器,那家伙居然用这种武器来跟他们对射,袁森有一种是空倒错的错觉。
艾凯拉木又开了几枪,抱怨道:“娘的,没法打了,黑灯瞎火的枪枪打工,这不是送子弹吗?”
康巴萨道:“我来打,只要有光,他人在大坝对岸只要我看见了,也可以精确的射中他的头。”
艾凯拉木道:“你枪法厉害,他娘的那孙子也不赖,咱们一开手电没照到他人自己先挨枪子了,你的红外线呢?”
康巴萨无奈,“这里温度太低,红外线起不了作用。”
袁森道:“你们别争了,我来打手电,我已经听出他大概的位置,康巴射击,要快。”
说罢,袁森找了个遮挡位置好的地方,距离艾凯拉木藏身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他把手电筒先放到堤坝平行线上根据枪响方向调整好位置,按下开光后急忙缩回去。
那边子弹突然停了下来,好像没想到他们会开手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康巴萨冷静得瞄准连开两枪,他肯定自己射准了目标,心里一喜。
就这么一瞬间,一颗子弹打中了他扣枪机的右手,手心被子弹击穿。
袁森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透过缝隙把对面的情况看的十分清楚。那人躲在大坝一处石墩后面,可以看到他的影子从石墩后面延伸出来。康巴萨开了两枪,他的影子连震两下,很显然他中枪了,可是他也回了康巴萨一枪。
袁森暗暗吃惊,艾凯拉木也知道双方情况,以为那人不行了,抽冷子冒头补了一枪,他一枪打歪,自己手心也中了一枪,疼的他摔了枪趴在地上打滚。
那边打中了艾凯拉木之后,石墩后的影子就站了起来,他迎着手电筒的光柱飞快的奔跑过来。袁森看的清清楚楚,此人一身国军灰色军装,带翻耳皮毛,脸上苍白的跟纸一样没有任何表情,手里端着土的掉渣的中正式步枪。
他一分钟不到就跑到了大坝尽头,直逼众人藏身的地方。袁森二话没说,对着他胸口就是两枪,那人胸口立刻染红,王慧从大坝掩体后面钻出来想补枪,没想到此人胸口中枪动作速度一点没变,端起中正式拉栓瞄准,一枪打中王慧的手臂。
袁森这下慌了,他一阵胡乱扫射阻得那人退了十多米远。袁森仍然不罢休,又迎头痛击,打的他东躲西藏又退回了石墩后面。他自己猫腰钻到王慧处,王慧按住伤口,鲜血流了一手都是。
他扶着王慧,伯克早已掺着康巴萨和艾凯拉木朝后面撤退,子弹几乎是贴着他们的脚后跟飞过来。
伯克带着康巴萨艾凯拉木他们钻到斜墙后面,袁森把王慧推进去扭头朝后看了一眼。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大跳,那家伙冷着脸就站他身后了,两人中间间隔不到两米。袁森实在难以想象此人速度怎么会这么快,他胸口的血还兀自流着,他也不管,一双失神的眼睛直愣愣盯着袁森看,袁森心里顿时毛了。他也不敢再开枪,急忙缩到斜墙后面。
老伯克他们逃命速度也不慢,一会儿工夫已经进了铁门了,袁森推着王慧钻进铁门,伯克急忙关上门,死死按着。
袁森也帮他顶着门,门外就像有头牛顶着一样,双方相持不下。铁门几次差点被顶开,老伯克又找不到门闩在那里,急的面色赤红胡须上翘,全丢了在族人面前的威风八面。
袁森拼死抵着门,暗道:“不对——不对——这人有问题——”
伯克怒目圆睁,憋着气道:“那里是有问题,他明明就不是人你没看到吗?他走路的时候是贴着你的,就贴你背后。”
袁森脸色惨变,背后寒气侵体,这人看体型就是刚才被雪豹扑进河水里的人。他当时只觉得此人体能异常,一般人根本不是他对手,没想到现在刀枪不入了。
袁森顶了一会儿,铁门的缝隙越来越大都快可以钻进人了,伯克朝靠在铁壁上的伤员大喊,“快躲起来——快——”
他吼毕,就低声嘀嘀咕咕的,“伟大的哈木巴尔阿塔神与我同在,愿您的福佑围绕您的子孙——”
袁森瞧见康巴萨带着艾凯拉木王慧进了内层铁屋,门“砰——”的被撞开,他和伯克被撞的退到铁壁上,把内层铁屋的门刚好撞开,两人就势翻滚进内层铁屋。
神秘人推开外层铁屋大门,站在老式电灯下,冷冷的看着缩在小铁门后的这拨人。他蓝灰色的军装被镀着一层光,给人感觉很不真实。
神秘人在铁屋里走的很慢,他迎着众人的目光一步步走过来,扛着他那把古董中正式步枪,眼神黯淡不像是活人。
艾凯拉木抓着小铁门门柱,手抖了起来,“他娘的,他想做什么?”
没人理他,袁森端起了他的冲锋枪,康巴萨在关键时刻充分暴露出他的铁汉形象,他忍着剧痛举起了枪,瞄准神秘人的脑袋。神秘人对指脑袋的两把枪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端着中正式也不瞄准,机械的朝小铁门走过来。他的距离距他们已经不到十米了。
袁森努力镇定下来,喝道:“嗨,你到底是什么人?”
神秘人喉头翻动,过了几秒钟才答道:“这是老子的底盘,你们不但擅闯,还问老子是哪里人?”
他说话的声音干枯粗糙,像锈钝的锯条拉在木头上一样,听起来异常不舒服。神秘人说话的时候,脚步却没停下来,他一直走到小铁门边上,和袁森康巴萨距离不到半米。
袁森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腥臭味,胸口被血液染红了一大片,现在都没止住,不过他毫不在乎,似乎也没感觉到疼痛。
袁森的枪口离神秘人的脑袋更近,神秘人也不在乎,他涣散的目光落在袁森身上,“你们挡住我的路了。”
袁森斩金截铁的吼道:“你到底是谁?不老实说老子就打爆你的脑袋,我不信没了脑袋你还能活。”
神秘人嘿嘿干笑着,“年轻人,我活的够久了,久得我都忘了我的年纪了。”
袁森心里一颤,此人行为古怪得很,看年纪顶多三十多岁不到四十,说这话不是想吓人的吧。他袁某人自打经历独目青羊事件,从南疆到北疆,经历无数怪事,那能在区区冰川下面丢了面子。
他振振喉咙,艾凯拉木也颤抖着端起了枪,“说这种话就能吓老子?你到底是谁?我们有三支枪,三支比你的枪先进半个世纪的装备,随时可以轰烂你的脑袋。”
神秘人阴阴的笑着,“你看我的军衔是什么?”说着,他一拍领章,他的中山领上缀着星杠,正是中校军衔。
袁森道:“好家伙,我还没注意,康巴,他的军衔比你高多了。”
康巴萨不知道他的用意,又为自己军衔太低不好意思,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话。袁森又冷笑着,“军衔是高,地上那么多尸体,老子扒一件少将的衣服穿上,能比你差?”
神秘人脸色没变化,只是哼了一声,“老子——祝万同——盛世才长官麾下25师团长,你他娘的再笑笑看看。”
他说话声音犹如枯木,却抑扬顿挫,浑身散发着一股干臭味道,给人很古怪的感觉,根本没办法断定他到底是人还是尸堆里蹦起来的活跳尸。或者,活跳尸的成分更大一点。
五人个个脸上僵硬,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袁森强自壮胆,他握紧冰冷的枪机,现代文明的产物到底能给他带来信心。他大声道:“你说你在地底下活了五十多年?你的同袍们都死了,你还活了这么久?你蒙谁呢?这可是冰川底下。”
神秘人嘿嘿干笑着,喉结上下翻动,他浑身像擦了一层很厚的皮肤霜,透着一股白,那种白色的东西在他身上板结起了粒子,一颗颗的跟虫卵一样,人看着极为难受。
神秘人道:“老子出去了五十多年,今天回来了。老子没完成长官交代的任务,就要回来完成任务,你们知道吗?”
艾凯拉木眼睛一瞪,掰着指头数,又疑惑起来,“兄弟,你当团长的时候少不得有30出头吧?”
神秘人干冷的笑着,“蒙盛长官提携,老子32岁晋升中校团长。”
艾凯拉木一阵猛掰手指,惊恐道:“这么算起来,长官你已经90岁了,你——你——的模样怎么还这么年轻?是太年轻了——”
神秘人嘿嘿笑着,干枯的声音聒噪的众人好一阵难受,他又朝前走了一步,艾凯拉木失声叫道:“别过来——”
袁森背后生凉,心脏跳动的速度顿时慢了半拍。不过他到底是对怪事经历丰富,关键时刻还能镇定,他把枪口又朝前伸了一寸,冷冷的说:“我不管你是真鬼还是装神弄鬼,我这里有三把枪对着你的脑袋,只要我们乐意,随时可以轰掉你半个脑袋。”
神秘人仿佛没听见他的话,或者是挑衅,他又朝前迈了一步,现在他跟为首的袁森几乎就要脸贴脸了,三只枪口顶上了他的脑袋,袁森的鼻中立刻灌进一阵让人作呕的臭味,他努力屏住呼吸,艾凯拉木趴在门柱上吐了起来。
神秘人道:“老子说过,这里是老子的地盘,你们在老子的地盘拿枪顶老子的脑袋,你当老子是捏的泥人?”,他说话的声音很慢,人朝后退了一点端起中正式步枪顶住了袁森的脑门,一股彻骨的冷顺着脑门皮肤钻进袁森的心坎里,他感到呼吸都急促了很多。
如今神秘人就跟袁森面对面,感官上的判断让他觉得此人多半不会是人,一只野鬼拿枪顶脑袋,胆子再大的人恐怕都会被吓趴下。袁森是人,他胆子虽然不小,却也有正常人的恐惧和害怕,所以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脚在轻微的哆嗦。
神秘人狞笑着,“开枪,给老子开啊?老子身为盛长官亲自提携的中央团长,‘灰猫’计划副总指挥,还会在老子的基地里怕你们这些后生小辈威胁?”
袁森一阵心惊,他怀疑自己听错了,重复道:“你说什么?灰猫计划?”
神秘人道:“你们这些小辈,谅也没听过‘灰猫计划’,这是政府绝密,1941年由宋子文长官亲自启动,盛世才长官一手操办,是绝密中的绝密。”
“灰猫计划”对袁森来说并不陌生,甚至还非常熟悉。进贺兰山寻找西域鬼国大泽王墓时,他曾和他的老师杨建教授、师妹巴哈尔古丽与田博士见过一次面,田博士综合分析大泽王墓,判断西域鬼国与国民党的“灰猫计划”有某种脱不开的关系。
他们也因此看到国民党政府遗失的绝密档案,至今袁森还清楚的记得档案中提到的几个疑问。
张骞带着通好月氏以断匈奴右臂的目的出使西域,继而被匈奴捕获,匈奴为何困之不杀,让他娶妻生子?
张骞西行,所携珍宝车载斗量,他们都去了那里?
张骞被困匈奴十余年,这十多年里,他到底做了什么?
张骞出使西域的目的如果是联合月氏攻打匈奴,彼时大月氏惨遭匈奴打击,国力相当弱小,堂堂大汉,怎么会费劲千辛万苦选择这样的对手?
档案中记载,国军为了解开秘密,制定了耗资庞大的“灰猫计划”。“灰猫计划”启动的时候,正是中国抗日最艰难得时候,作战物质一度匮乏,国军不惜血本做出这样的举动,目的引人遐思。
没想到哈萨克族的原始部落,却跟国军秘密计划上了等号,难道“灰猫计划”跟哈木巴尔阿塔神墓有关?
袁森看着神秘人那张仿佛被埋了很久的死尸脸,心里弥漫起一种强烈的无力感。自他踏入和田开始,就陷入一种怪圈,无论他做任何事情,都跟在西域历史上昙花一现的“西域鬼国”扯上联系。他一步步深入秘密,秘密的齿轮却不断碾压,将他带进更深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