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驼群呼噜噜持续了一阵，就转为沉重的低咽，继而收回声带，领头的白骆驼带头起身，后面大群的白驼跟在它后面浩浩****的朝山谷外走去。
四人不敢迟疑，与白驼群隔了一段不小的距离跟着，那群白驼走走晃晃，驼队里不时有骆驼扭头朝后面看，似乎知道有人跟踪。艾凯拉木脸色很难看，一张损嘴不再乱说话，袁森心里但觉出奇的诡异，那些白驼扭头偷看的样子，十足人一样。而且动作畏畏缩缩，极不自然，像极了有阴谋的人。
袁森小声对王慧道：“王助理，我们大半夜跟着它们，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觉得很不对劲。”
王慧没说话，她加快速度走在最前面，艾凯拉木叹口气，道：“小哥，那里是有问题啊，他娘的很有可能被它们带上绝路？”
袁森更加觉得奇怪，道：“怎么说？”
艾凯拉木道：“老子走南疆掘宝，经常在村子里借宿，塔里木有些村庄就有祭白驼的做法，那些传说一个比一个吓人，被白驼带上绝路的事儿听太多了。”
王慧步伐很快，已经将袁森他们落后了十几米。她行动敏捷，在夜色和手电光里就像魅影，飘飘忽忽的，袁森想起她在立木森林的迷幻古城里呆的一个晚上，就有点心悸，刚才她与新疆虎一番肉搏，更让袁森恨不得找个地方撞死，这已经不是心悸了，而是惊悚，他开始怀疑王慧的身份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工程师助理。她对古西域文化的了解，她任何时候都处变不惊的冷静，她一身无法解释的本事，都让袁森对她的印象蒙上一层雾，这个女人处在浓雾里，怎么也没法让他看清楚。
白驼出了山谷，又进了罗布沙漠，为了防止迷路，袁森和艾凯拉木隔一段路就做一个标记。他们走了两个时辰，沙漠里开始起大风沙，沙子扑头盖脸的从半空中浇下来，跟下沙雨似的，一会儿工夫离他们最近的一处记号就被黄沙给盖住了。他们一路上的努力都成了白费。
白驼的身影在沙雨里模糊了起来，月亮完全被遮盖，手电光前也是雨线一样的飞沙，人的可视距离仿佛打了个对折，连驼队最后一头骆驼也成了一团影子。沙子抽在脸上身上就跟被人拳打脚踢似的，非常难受，再加上脖子里漏进沙子，一时难从皮袄掏出来，就更痛苦。四人探险队的速度一下减慢很多，几分钟后，驼队最后一只骆驼的影子也没了，他们在风沙阻力下无法追赶，又坚持追了半个小时再没看到骆驼群。
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是把驼队跟丢了。天上的沙雨没有减小的趋势，反而是越来越大，大风裹着沙子兜头往身上浇，砸一堆沙身上就跟被人踹了一脚似的，得往前冲几个踉跄才能止住。
袁森挽着巴哈尔古丽，艾凯拉木靠近他身边，嘴里吐出一口沙，道：“小哥，不行啊，要找个地方躲躲。”
他说完一句话，嘴里又灌进了一把沙子，呛的他直咳嗽，拼命拍胸口才缓过来。
袁森环顾四周，能看到的几十米内，都是无边沙漠，甚至连沙谷也没有。这么大的风沙，他很清楚，他们没一个人能熬到天亮，连王慧也被逆风阻的举步难行。
艾凯拉木拐着袁森的胳膊，袁森一头是巴哈尔古丽一头是艾凯拉木，他挟着这两人走的更艰难，前进一大步就退后小半步。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艾凯拉木往下一沉，似乎是跌倒了。
袁森松开师妹正待去扶他，没想到艾凯拉木是整个身体往下沉，艾凯拉木死死抓着他的胳膊，这下把他也拖着沉了黄沙。他身体歇着朝下歪扑倒在沙面上，急忙用另一只手去摸艾凯拉木，一摸之下才发现艾凯拉木人不见了，他自己的半个身体也进了沙子里，身体还在快速的下沉。
袁森一下子明白了，他们踩了沙坑。这种东西他常听人说，沙漠在沙化之前，也有高山湖泊森林峡谷，狂风卷着黄沙掩盖了沙化之前的地势，峡谷深渊都被成片的沙堆沙包填了。一旦踩上去，如果下面是陷坑深渊，就是必死。
袁森脑子一片空白，这种空白状态还不到两秒钟他人就被艾凯拉木拖进了沙坑，他头脑都被堵住，浑身就跟火烧一样，憋着一口气出不来进不去，脑子里金星乱冒，异常的难受。
艾凯拉木不知是死是活，他手就跟铁钳似的箍着袁森难以松开，袁森模糊的意识能够感觉到身体还在急速下沉，夹着热气的沙子裹着他一路下滑。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体撞上了一个东西，那东西非常坚硬，疼的他哆嗦了一下，嘴里鼻子里喷出不少沙子，头脑中火烧一样的感觉立刻消失了。
他摸了摸自己躺着的地方，地面上全是方砖，方砖面非常粗糙，刺的手生疼。艾凯拉木死死抓着他的另一只手，好似没了气息。
袁森拍了拍艾凯拉木，艾凯拉木动弹了一下，慢悠悠道：“没死，艾爷那那么容易就挂，他娘的——”
他爬起来，解开皮袄，甩出不少沙子，空气里又飘起一层灰土，呛得两人直咳嗽。
袁森打开手电筒，手电光穿透黑暗，前面出现一条狭长的甬道墓道出来，也不知道有多深，墓道周围都是黄土夯的墙砖，又厚又硬。
艾凯拉木爬上一座土台，土台上有从外面流进来的黄沙堆，黄沙还在流，它们很快堆满土台倾泻在地上。艾凯拉木把土台看了又看，道：“袁小哥，没辙了，黄沙把洞口都封死了，没了出口。”
那洞口四四方方，大小差不多能容纳一个人有余，洞口外有一层一寸厚的边沿，看起来像烟囱。刚才他们就是顺着那个烟囱样的东西滚下来的，而现在已被沙堆完全堵住，断然没法再顺着那口子出去了。
艾凯拉木从沙堆里抽出腿，跳下石台，道：“回不去了，他娘的咱们运气好，王助理和你小情人就不知道是死是活了，这么大的风沙。”
袁森也苦恼不已，心里很焦躁，土台上被沙子填满了，连土台下面也被沙土淹没。黄沙以一种极其快的速度奔流而下，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朝前推进了数米，艾凯拉木道：“好快的速度，地下也不安全。”
袁森道：“没办法，这里可能是座被掩埋的古城，我们只能进去了，说不定可以找到出口。”
艾凯拉木骂了几声，两人进了甬道。甬道两边墙壁砌着夯土砖，非常整齐，也没有破损，那砖样子古朴，两端椭圆，四块砖砌在一起就能形成一个圆洞。有的圆洞背后是实心砌墙，有的圆洞后面能透光，应该是有裂缝的缘故。
甬道里阴森森的，只能听到被放大的脚步声和流沙“哗哗”的声音，袁森担心巴哈尔古丽和王慧的安危，一阵心烦意乱，耳边的声音被放的更大，产生了一种有节奏的恐怖混合音，让人非常难受。
袁森深知这种风沙即使在沙漠里也很少见，联想到那群神秘的白骆驼，它们叼着古钱币出现，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一切都很像是有预谋，一种难以解释清楚的预谋。白驼队把他们带进沙漠，一场沙暴毫无预兆的降临，如果他和艾凯拉木没有失足跌进地下，按那风沙之猛烈来估算，恐怕现在已经被沙暴掩埋了。
想到这里，袁森一阵胆寒，难道这里本来就是一个沙暴眼。白驼队明显发现他们跟踪，却不急不躁，直到把他们引到沙暴区逐一消灭？
按照这个思路推测，白驼队一进入沙暴区域，就逐渐脱离他们视线。这里面有风沙遮挡视线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白驼队好像是在有意无意的加快速度，故意把他们抛弃的。袁森仔细一想，回忆白驼队消失的细节，好像驼队在风沙降临的短时间内，的确是很快就只剩下一个模糊轮廓了，这显然是驼队加速离去的明证。
想清楚这一环节，袁森背上起了一层冷汗。白驼赶路时朝后窥探的样子不断浮现在他眼前，他越想越觉得诡异，白驼队的领路完全就是一场有预谋的屠杀。怪不得连新疆虎都特别怕白驼，听到它们愤怒的嘶吼，立刻连摸老虎尾巴的人都不敢追就夹着尾巴逃了，这个中原因他没有明确证据，却能猜到一二。
艾凯拉木突然在前面低呼了一声，“小哥，有发现了。”
袁森与艾凯拉木只隔了不到十步距离，他急忙跑过去，却见地砖上躺着一具枯骨，那枯骨边上还有一个散开的帆布旅行包。旅行包颜色脱的厉害，呈灰黑色，包面上有大大小小的窟窿，已经烂的不像样子了。
那尸体烂的只剩一堆白骨，看不清楚是男是女。袁森揭开旅行包，里面有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一个上世纪常见的铝制水壶，还有两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干硬的食物，已经没办法看清楚到底是什么。
艾凯拉木道：“死了几十年了，包和水壶都是80年代的东西。”
袁森点点头，道：“没办法确认身份，很有可能是跟我们一样下来的，没走出去。”
艾凯拉木眼睛一瞪，大骂道：“呸呸呸呸，净乱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就忌讳说这个，这是咒自己死啊小哥。”
袁森心里一动，他突然把手电筒朝下挪了挪，按白骨趴着的知识比划了一下，又蹲下来去照白骨的手。
艾凯拉木奇道：“有发现？”
袁森道：“有问题，很不正常，你看看尸骨的手，都嵌进地砖里了。”
艾凯拉木大惊，他也凑过来看，果然看到那白骨有八根手指都插进了地砖里，食指中指没进了小半截，手指与地砖孔大小合适，没有凿刻痕迹，就像是此人死前用手指硬生生插进去的一样。
袁森自语着，“不可思议，人那里来这么大的力气，地砖的坚硬程度我们都见识过，虽然比不上现在的窑砖，挡住子弹击穿还是可行的。”
艾凯拉木道：“袁小哥，这些转都是用牛粪混合夯土搞的，硬着呢，他娘的真还邪门了，没见过这种事儿。”
袁森道：“你看他的姿势，死之前应该很痛苦，是在剧痛的刺激下才把手指抠进了地砖里。”
艾凯拉木直摆头，“这不是人做出来的事儿，肯定不是人干的，艾爷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袁森道：“再看看前面还有尸体没，有了一具，应该就会有第二具，看能不能找到有身份标识的。”
他们爬起来，手电筒的光打在黑暗里，一截截砖墙露了出来，他们跑的飞快，地面墙壁四处乱照，可以看到地上有不少散乱的骨头，却没一个完整的人，更没有随身物品一类的东西。
艾凯拉木跑在袁森前面，他在距离白骨数百米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怪东西，那东西前面一个铁圈，中间有一根连接铁圈的杆子，杆子上有铜线和按钮，杆子末端是一个塑料手柄，看起来怪怪的。
袁森有点见识，看一眼那东西，道：“哎呀，这是金属探测器。”
艾凯拉木一愣，“探测器？”
袁森道：“对，就是在地下找金属的东西，在军队和考古上用的很多，这里有考古队来过，那具尸骨可能跟这个有关。”
艾凯拉木一阵惊喜，道：“说不定他们找到了出口，我们再找找线索，看他们装备应该不错，找到出口的几率比咱们大多了，我们就是土鳖，只有两只手一张嘴。”
袁森拿起探测器，掰了两下开关，开关纹丝不动。他拿出匕首把开关边上的铁锈刮干净，掰动开关，金属探测器的指示灯没有任何反应。袁森从旅行包里掏出蓄电池替换掉探测器里烂掉的电池，又推上开关，那指示灯闪了几下，竟然亮了，金属探测器发出轻微的震动声。
艾凯拉木忍不住骂了一句娘，道：“这都能用，真神了。”
袁森道：“他们带上金属探测器，肯定有目的，我们用着试试，说不定有意外收获。”
艾凯拉木眯着眼，道：“要是能找到一座宝藏，老子就发了，出了沙漠拿钱走人，再懒得理老田那鸟人，这厮不是好鸟，每次找老子都没好事。”
袁森道：“宝藏？你再去看看插进地砖的四根手指吧，这里不是一般的奇怪，后面肯定有事要发生。”
艾凯拉木被重新拖回现实,好一阵埋怨，连声说袁森跟田博士都不是好鸟，一窝生的，在这种鸟都能吓死的地方都没一点幽默感。
袁森拿着金属探测器贴近地面，就像工兵扫雷一样，一边走一边左右移动探测器，探测器突然震动了一下，电源灯转为警示灯不停闪烁，他的脚下是平整的甬道地面。袁森划定可疑区域，就招呼艾凯拉木一起撬地砖。
这种夯土牛马粪混成的地砖坚硬，块头大，非常厚，他们费了好大劲头才弄出一块，撬开一块再撬第二块就比较方便，他们撬了五块地砖，下面就露出一个两平方左右的凹洞。凹洞下面铺着沙土，袁森把匕首插进去试探，猛的一刺带出来一些破碎的木屑。他急忙将沙土都掏空了，下面是一块大木板，匕首插进木板有穿空的感觉，下面必定是空的。
艾凯拉木到袁森划的金属区域外挖出两块地砖，下面都是沙土，并没有木板。
袁森一看心中了然，他拆了木板拿出来，木板下面是黑乎乎的洞口，手电筒也照不到底，可见里面极深。
艾凯拉木探头朝下看了看，道：“那机器废弃了几十年，不会坏了吧，金属的影子都没瞧见呢？”
袁森道：“你把匕首埋沙子里看它闪不闪，闪就是正常，不闪就出问题了。”
艾凯拉木拍着脑袋，道：“老子怎么没想到，真是年纪大了。”他把匕首埋进刚挖的坑里，又填上地砖，把金属探测器移到附近区域，都没反应，探测器的铁圈挪到埋匕首的地方，警示灯立刻闪烁不止。
袁森一摊手，道：“你也看到了，机器没问题。地下距离上面极深，这样都能探测到，说明地底下的金属大不一般，咱们有下去的必要。”
艾凯拉木深表赞同，他把金属探测器丢一边，道：“袁小哥，怎么个办法，你说说，咱俩就下去了。”
袁森沉思了一番，道：“你的绳子有多长？”
艾凯拉木道：“二十米总是有的。”
袁森道：“好，我有三十米左右的长绳，系起来有五十米，下面再深也不会超过五十米吧，否则探测器不可能检查的到。”
艾凯拉木很同意袁森的说法，道：“小哥，有道理，我猜二十米都未必有，几十年前的老机器了，他娘的那有这么先进的。我先下去，在下面有发现就大声呼叫，叫两声是一切正常，叫四声就是有情况，你赶紧拉我上来。”
袁森觉得这主意可行，两人便从旅行包里掏出绳子，打了几道死结，一端捆在艾凯拉木身上，另一端绑在地砖码的砖块堆上，袁森嫌地砖不够，又撬了二十多块，把绳子这一头固定好了。
艾凯拉木又朝深洞里照了几下，不无担心的说：“小哥，老艾的小命可攥在你手里啊，绳子你放慢一点，耳朵尖一点，我在下面把暗号一叫，你就立刻拖我上来，可千万不能出问题。”
袁森拍拍他肩膀，道：“好，你要是不放心，我下去你在上面拉着吧。”
艾凯拉木连连摆手，辩解道：“娘的，老子一条汉子，说过的话就要算数，不算数那不成放屁了吗，你等着我就下去探路。”
他话一说话就滋溜溜下了洞，袁森抓紧绳子一点点往下放，等艾凯拉木整个人都没入洞内，他就放的更加小心，每放三到四米，就问下艾凯拉木的情况，听到肯定答复才继续放绳子。
艾凯拉木下了接近四十米突然大叫起来，“他娘的，这是什么东西？小哥快别放了，老子到底了。”
袁森探进洞口，看到山洞很深的地方有一团光，那光周围似乎有屏障，被挡住一大半，也看不到艾凯拉木的人。
艾凯拉木继续喊道：“小哥，你就把绳子固定这么长，快下来看看，有个大东西，你看了保准会吓死你。”
袁森心里疑惑，猜不透艾凯拉木所谓的大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便又弄了一些地砖把绳子固定死，只放出四十米长度，这些工作做好了，就顺着绳子滑了下去。他一进入深洞，就感觉深洞远比他想象的空旷，栓在绳子上的人很容易就产生渺小和感觉，他快速滑完了四十米距离，越过一道石头缝，就看到艾凯拉木站在石缝下的一块大石头上。石头侧面依旧深不见底，也就是说他们还远远没有达到深洞深处。
艾凯拉木搭了把手，把袁森拖到大石头上，袁森才站定，艾凯拉木便指着正前方，道：“你看看——你看看——”
他们站的大石头前面是衍生石，衍生石挡住了袁森的视线，袁森挪了挪位置，走到艾凯拉木前面，手电筒的光笔直射向远处，艾凯拉木的心狂跳了一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前面几十米远的地方，有一根钢铁柱子，那柱子比普通人大腿还粗不少，从下面伸出来，倒像是输油管道。
袁森脑子一片混乱，他怎么也没想到沙漠深处会有这种现代化的东西，柱子极其粗大，怪不得金属探测器隔这么远还能检测到。这东西真是让人匪夷所思，有谁会在沙漠底下造铁柱？如果是属于政府行为，田博士肯定会知道一些的，离开755师的时候，他必定相告，事实是他没有，那这些东西会是谁建的？
艾凯拉木道：“小哥，看到了吧？这里是荒无人烟的罗布沙漠，自打罗布人离开考纳阿布旦后，很少有人来这里了，老子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邪门。”
袁森道：“先过去看看吧。”
说罢，他率先过去，紧邻他们容身的石头前面又是一块大石，两块石头中间有不小的距离，石头上特别的光滑，一不小心就能掉下去粉身碎骨。袁森和艾凯拉木一块块石头逐个跳上去，这样跳了十几块，才算靠近那根粗铁柱。
袁森站在石头边缘，有一种随时会掉下去的错觉，他一手抓着旁边立着的石头，一边打着手电筒朝下看，不看还好，这一看又震动不小，深洞下面不是一根铁柱，而是许多根，多到无法计算的程度。
这些铁柱互相交错，七八米长为一节，在深洞底下组建成了一座类似铁架子的东西，那架子极其的大，以有限的手电光只能照到铁架的一小部分，它更大的结构隐藏在深洞下面。他能看到的地方铁柱互相交错在一起，组成了许多个立三角倒三角形状，这些三角形又组合成更大的三角形，现在依稀可以看到铁架子的两个面的部分布局，第三个面完全脱离了他的视野，不知道藏在那里。
艾凯拉木看着眼前惊人的东西，吓的嘴巴张大眼睛圆睁，半天没办法合拢起来。这个庞大的工程比之阿尔泰山的“灰猫计划”，“灰猫计划”简直就不值一提，他们现在思考的问题是，这么庞大的工程是否是由人类完成的。
眼前的庞大场景，他们只有在好莱坞大片里看过，在现实中根本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竟然在一个离奇的地方以一个近乎不可思议的方式出现了。艾凯拉木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脸，袁森瞟他一眼，道：“我早掐自己了，是真的，我们没做梦也没幻觉。”
艾凯拉木说话的时候有点颤抖，道：“他娘的，怎么可能——这里是沙漠底下，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袁森道：“我也没办法相信，不过你记不记得我们在去往若羌县时在公路道班房借宿了一晚。”
艾凯拉木不明所以，道：“记得啊，第二天不是还遇到阿里浦那混小子的埋伏吗？”跟着他突然大叫起来，“老子想到了，李先生写在报纸上的‘灰猫计划’，他说他来罗布泊寻找国军的‘灰猫计划’，这里就是国民党搞的玩意，他娘的这帮人花费这么大的工夫，到底要搞什么玩意啊？”
袁森道：“虽然我们目前没有直接根据，不过根据我们在阿尔泰山的一番经历对比，这些东西确实有可能是‘灰猫计划’的一部分。”
艾凯拉木道：“老子就想不明白了，李先生这种大人物都因为找罗布泊的‘灰猫计划’失踪，影子都没了，我们怎么就这么容易找到？运气也忒好了吧？”
袁森道：“你觉得是运气，我不觉得是。你回忆一下道班房的那个晚上，有很多问题，粗看觉得很正常，仔细你反思就会发现我们见到李先生遗迹太容易了，这种容易是很不合常理的。”
艾凯拉木重复了一句，“容易的不合常理？”
袁森点点头，道：“你想啊，李先生失踪在全国都是大事情，参与搜索的有警察国家安全部门甚至还有军方，在拥有这么多人的情况下，他们肯定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道班房这么明显的笔迹，怎么可能会留到现在？”
艾凯拉木道：“也说不准啊，那份有李先生笔迹的报纸，要是不摊开看，谁会注意到上面会有笔迹？”
袁森摆头道：“你不了解特工的工作性质，在一个特定环境里，即使是头发丝掉了，他们也能找到，更别说一份报纸。”
艾凯拉木半信半疑，道：“这么说，道班房的那些东西，都是老头和他女儿安排来骗我们的？也不对啊，王助理不是把笔迹都传给田老头鉴定了么，就是李先生的笔迹没错。”
袁森道：“报纸上的字的确是李先生写的，只不过被人换了位置，我现在感觉包括见到热尔曼老人，都是被人为设计好的。”
艾凯拉木摸摸袁森的额头，“小哥，你没发烧啊？”
袁森瞪了他一眼，道：“谁发烧呢，你仔细想想，我们从道班房到考纳阿布旦，是不是像有什么东西在指引着我们一样？”
艾凯拉木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不时的瞟袁森几眼，过了半晌才道：“不想不知道，这么一琢磨还真是那么回事。”
接着，他一拍脑袋，“哎呦，那王助理不是有问题？”
袁森道：“何止有问题，是非常有问题。这个人我一直觉得怪怪的，到现在为止，我对她的了解就是755师一个通讯分队的工程师助理，这个显然跟事实不符合。”
艾凯拉木道：“她一身本事太吓人了，神秘，太神秘，田老头肯定知道她底细，回乌市了我得问问他，这女人到底什么来头。”
袁森道：“王助理是神秘，不过她跟阿里浦幕后的人没有关系，从若羌到试纳阿布旦一直是阿里浦幕后的人作祟。王助理进了立木森林之后，可能知道了什么，所以领着我们走到白驼，她的最终目的，应该就是‘灰猫计划’。”
艾凯拉木又拍脑袋，“哎呦，那我们还担心她干嘛，她肯定可以把你小情人带到这里来的。”
袁森瞪艾凯拉木一眼，“巴哈尔古丽是我师妹——”
艾凯拉木坏笑着：“师妹师妹，没错，路没走错，我们总能撞上她。小哥，下一步你说怎么办？”
袁森检查了一下背包带，攀上粗铁柱，道：“先下去看看，看有没有发现。”
艾凯拉木叹了口气，道：“艾爷一路上把小命捏在手里玩，什么都没赚到，图啥呢？”他叹完气，也跟着袁森上了铁柱，两人沿着铁柱的螺丝口、咬合口小心翼翼的往下爬。铁柱镀了不知道什么材料的表层，在地下这么多年一点锈都没有，滑的异常，这为他们下滑增加了难度，两人精神都悬了起来，手脚有一点出差错势必坠落深渊粉身碎骨。
袁森此刻的心情无异于新手走钢丝，周围异常的黑，手电光能照亮的地方只有一小块，光亮与黑暗一对比，立刻显得贫弱。没有对照物，他们也不知道爬了多远，越爬心里越没底，铁架子的高度没办法计算，怎么爬都没有到底的迹象。他们的体力透支很快，爬一段就得趴在铁柱上喘气半天，流了一身的虚汗。
袁森在下面，艾凯拉木在他头顶十米高的地方，两人一上一下悬在半空，仿佛是爬莫斯科联邦大厦的蜘蛛侠。他们动作笨拙，远没有蜘蛛侠的灵巧轻松，恐惧和谨慎仿佛下山的兔子，每滑一节都是加了一百二十个小心。
艾凯拉木扭头冲袁森喊道：“小哥，我要虚脱了，不能再这样傻瘪瘪的滑了，再滑老子得见你们的阎王爷去了。”
袁森心里也是惊疑不定，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这里的确是人类的工程，可是否是“灰猫计划”实在是没有任何根据。简单把李先生留在报纸上的字迹套在这个工程上，主观臆断的成分占了80%以上，肯定不准确。铁架子的结构之大完全超越了他的想象极限，如果说这项工程是半个世纪以前国军的杰作，几乎是毫无可能，以当时中国的科技和国力，没有可能完成这种工程。
这项工程不是国军建的，也不会是现任政府，那会是谁建造的呢？
这个疑问压在袁森心里，沉甸甸的，没人能给他答案，他只觉得这事太过离谱，完全脱离了实际和逻辑，这么一路往下滑，他十分怀疑有一天自己会滑到铁架子的基座。
艾凯拉木又在上面嚷嚷，“小哥，他娘的实在不行，咱们休息一下再往上爬吧，还有一点活的希望。”
袁森滑到一处三根铁柱交叉的三角格档地方，这种地方面积比较宽，可以勉强站人，靠在铁柱上可以休息一下。袁森掏出香烟，点燃了一只，狠狠抽了两口。
艾凯拉木快速从上面滑下来，在同一水平线的另一处交叉位置站定，袁森丢给他一只烟，他急忙接住。
艾凯拉木道：“小哥，你什么意见？我们不能在这儿等死，你看看说是王助理引导我们来的，她肯定不会丢下我们，现在鬼影都没瞧见。”
袁森吐口烟圈，道：“已经到了这一步，不可能退回去了，像这样的大东西，我们出了沙漠，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再见到了，难道你不想破解这个秘密？”
艾凯拉木也沉默了，他虽然贪财畏死，却也有一股子天生的冒险基因，否则他不会跟袁森从南疆到北疆，再从北疆到南疆的来回折腾。他能乐此不疲的走到现在，全凭这股子冒险精神，现在说要半途退缩，他自己心里也十分不愿意，只是理智告诉他，一直这么爬下去，很有可能就这么把自己葬在地下了。
袁森一根烟抽完，又点了一根，他把手电筒在手里胡乱摆弄，手电光柱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摆，一根根粗壮的铁柱被撕开伪装，钢铁森林的轮廓在他的脑海中拼装了起来。铁架子没有边界，没有高度，不知道它的基座从那里开始，也没办法知道它一直延伸到那里，它就像一个被黑暗强行收藏起来的宝物，任凭袁森他们怎么向下，都没办法窥探到他的全貌。他们了解到的铁架，只是根据记忆里的铁架片段进行拼装推断，在脑海里形成模糊的铁架轮廓，再逐渐具象。
他不禁想到王慧，如果有她在，以她的渊博学识，应该会得到更多的线索，他也不至于这样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否该继续爬下去。
这座埋藏在沙漠底下的庞大铁架建筑物，王慧是不是在跟踪白驼之前就知道了，她是否已经避开沙暴也跟着下来了？
这些疑问纠缠在一起，牵不出一丝线索，让他的情绪变得非常焦虑暴躁。
艾凯拉木突然惊叫道：“小哥，你看哪里——”
袁森扭头狐疑看向艾凯拉木，艾凯拉木把手电打向斜前方，他的眼睛瞪大，显然看到了让他吃惊的东西。
袁森回过头也看向那道光柱，心里咯噔一声，他摸了把额头上的汗，又使劲甩了甩头，在他的侧面有一道奇粗无比的金属立柱，那立柱跟他的距离非常远，以至于他不能看清楚那立柱的模样，只能确定很粗，非常粗。
立柱挺立在铁架中心，看不出它到底有多高，手电光没办法照到它的源头，也没办法照到它消失在那里，它就仿佛是随着铁架基站一起立起来的。
袁森冲艾凯拉木招招手，道：“过来，我们过去看看那东西。”
艾凯拉木会意，把手电咬在嘴里，人以滑就趴在一根平放的柱子上，他就趴着横向爬到了袁森边上，袁森把他拉着站起来。这么横向爬非常消耗体力，横向柱子上螺丝扣极少，无法借力，他们索性用一个倾斜的角度继续朝下爬，慢慢接近巨粗立柱。
他们爬了一会儿，粗壮立柱的轮廓逐渐清晰了起来，那东西之粗壮像用几个巨型油罐拼合而成，近看像一堵金属墙，周身黑漆漆的颜色，手电照在上面会反射光泽。
他们在距离立柱二十米远的地方停下，艾凯拉木拿手电照向下面，在底下无限深的地方，立柱拔地而起，立柱周围围着许多固定用的金属架和铁臂，金属架和铁臂又的另一个支点就是外围铁架，它们互相咬合，支撑着庞大的立柱。
艾凯拉木道：“小哥，我看这东西倒像是等发射的火箭啊，你看是不是？”
袁森也有同感，道：“很像，我们爬的铁架子就是立柱的固定架了。”
艾凯拉木突然想起什么，脸上煞白，他小声道：“坏了坏了，小哥，咱们是不是脑门被驴踢了，挖宝挖到秘密军事基地来了？以前听同行说这种基地沙漠里有不少，不小心进去了，犯的就是偷窃军事秘密的重罪，要杀头的。田老头虽然位高权重，到了那时候估计也保不了咱们，你说——”
袁森道：“是不是军方的基地还说不准，不过这根立柱肯定不会是火箭，火箭哪有那么粗？这么长？这东西是火箭的十几倍还不止呢，肯定有问题。”
艾凯拉木哭丧着脸，道：“它是什么东西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瞎摸乱撞闯了军事基地，小哥你想想，先不说国军五十年前能不能造这样的东西，你就看这些铁柱，一根根新的一样，一点锈都不生，太他娘的不正常了，准时有人维护着，你说不说军事基地是什么？”
袁森细细想了艾凯拉木的推断，道：“你的说法也有可能，军事基地和‘灰猫计划’两种可能性都有，不过以我们现在的体力，没办法按原路爬上去了，只有继续深入。”
艾凯拉木猛的拍脑袋，摇头不止，“他娘的，老子这回又被田老头给坑了——”
袁森突然关了手电又把艾凯拉木的手电筒熄灭，黑暗顿时淹没了一切，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死亡色，艾凯拉木叫道：“小哥，你要做什么？”
袁森指着下面，道：“你看看，有光。”
刚才他们开着手电筒没有注意，周围都黑下来之后，地洞深处真的隐隐有一团模糊的光影冒出来，就像一团萤火虫聚成的光芒一样，说不出来光源距他们多远，也不能判断那光是否人造光。
艾凯拉木大惊，道：“有人——”
袁森又开了手电筒，道：“我们下去。”
艾凯拉木心虚的厉害，道：“小哥，你想清楚了，这么下去被他们逮到，那可是死罪，都不用审判的。”
袁森道：“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总觉的这地方蹊跷的很，下面的人可能是王助理和我师妹，就是是军方的人我们被抓了也可以讲讲道理，怕什么。”
艾凯拉木一肚子急躁气，跟着袁森沿着巨型立柱向下爬，他们爬了漫长的时间，眼中的应火光逐渐大了起来，成了一团光亮，那光亮让他们的心定了不少。
在这种环境里，有光就有了一切，疲倦和恐惧都可以被驱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