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西北边境,天玉关外。
双鬓斑白的吴黎国国主赤膊跪地,口中衔刃,双手高高举过头顶,掌中托着吴黎国传承近千年的国玺金印。
在他身后,跪着吴黎国的太子和公主,以及皇亲国戚和一众文武官员。
男子各个**上身,女子皆是披麻脱簪。
西北边塞苦寒,风沙肆虐,吹得众人瑟瑟发抖,却无一人敢出声。
或许是因为令人瑟瑟发抖的,不仅是凌冽的风沙,更是对面那支军队所散发出的滔天杀气。
大秦虎狩军,帝国最精锐的部队之一,专司征讨杀伐之责。
自成军以来,历五千年有余,灭国七十,屠百万众,杀气最盛。
而虎狩军的掌印人,自古以来从未更改,或者说,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大秦帝国,武安君。
就在吴黎国的众人惊悸恐惧时,这支赤袍玄甲的军队突然毫无征兆地齐齐向前移步。
“轰。”
“轰、轰,轰……”
整齐划一的步伐,伴随着铠甲以及兵器的摩擦声,仿佛地动山摇。
每一步,都踩在吴黎国国主那颗濒临崩溃的心脏上。
耳听的脚步声越来越重,杀气越来越近,吴黎国国主的心理防线最终还是崩溃了……
只见他不顾口中还咬着锋利的匕首,俯首高呼道:
“罪国吴黎,主君赫连朔!携太子赫连丹仁、公主赫连檀,及文武众臣共一百三十七人,向上国乞降!”
“罪人赫连朔被奸臣蒙蔽,导致军士掳掠上国平民,以致伤亡无辜三十一人,万死难辞昏聩失察之罪!”
“罪国愿竭举国之力以奉大秦,绝无二心!惟愿武安君能稍施慈悲,暂歇刀兵,留吴黎国国民一线生机!”
“罪人赫连朔愿献上太子与公主为质子,并奉上我吴黎国千年国玺金印,以示臣服之心!”
嘴角和舌头被锋利的刀刃划破而满口鲜血,嘶哑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淹没在风沙中,赫连朔却丝毫不敢停歇,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直到他足足高声呼喊了九遍降书,口中鲜血也流了一地,染红了苍老的胸膛,被寒风一吹,仿佛随时都能凝结成冰霜。
终于,那只恐怖的军队停下了脚步,并缓缓从军阵中间一分为二,让出了一条通路。
一匹披甲具装的黑色战马,踏着坚定而肃杀的军鼓声,驮着它的主人缓缓从军阵中走出,来到了跪倒在地的吴黎国众人身前。
跪在自家父王身后的太子赫连丹仁,原本那还算英武的身躯此时抖如筛糠,丝毫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惹得对方不悦而招来杀身之祸。
倒是一旁的公主赫连檀,一头浓密的墨发在寒风中飞舞,虽是脱簪披麻,却仍不失千年王室的风采,此时竟敢抬起头来直视战马上的来者。
她想看看在顷刻间毁灭了她的国家之人,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而战马上那赤袍玄甲的挺拔身影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
所以只是一抬头,她便看到了那一双金色的瞳孔。
无悲无喜,只有绝对的理性和隐藏在理性之下的森森杀气。
那并非刻意流露,而是经历漫长岁月的征伐与谋算所造就出的恐怖气势。
只一眼,赫连檀便下意识地避开视线垂下了头颅,英气俊俏的脸上挂满不甘的泪水和深深的无奈。
大秦帝国武安君,白旭。
秋神命格,杀伐果断。
文武双全,虎狩鹰猎,智谋千里,常胜不怠。
这是对于白旭最为精准的评价。
也就是这个男人,领着不足万人的虎狩军,在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内,将这个在大秦西北称霸一方近千年,拥有辽阔国土和数十万彪悍骑兵的游牧文明给打到几乎灭国的地步。
吴黎国的国都也已经被这尊杀神踏平,数十万骑兵十不存一。
不仅是装备与战力的差距,更是谋略与眼界的鸿沟。
国主赫连朔至今还记得十分清楚,他的兵马大元帅被虎狩军的一员普通军卒给当鹌鹑宰了的情形,以及被身前这个男人张弓搭箭锁定咽喉的感觉。
他当时就像只被绑在靶子上的牲口,任人宰割,随时都会毙命!
他磕破了脑袋、杀干了近臣,恨不得将整个吴黎国奉上才好不容易换来了一线生机,也就是这位武安君的一句话:
“十日之后,在我大秦天玉关外,我要看到贵国的诚意。”
留下这么一句话后,武安君白旭便领着军队有条不紊地离开了千疮百孔的吴黎国。
之后赫连朔便不敢抱有丝毫侥幸之心,迅速召集抓捕王族和百官,从国都一路跋涉至大秦西北的天玉关外,终于在第十天的清晨堪堪赶到,才有了如今这般情景。
对自家女儿的僭越丝毫不知的赫连朔此时已经顾不上恐惧和疼痛,头如捣蒜,口中念念有词。
“罪人赫连朔感恩武安君慈悲,万望君侯能恩准受降,留吴黎国百姓一条生路……”
回应他的是一把出鞘的长剑,轻轻点在他的肩头。
只一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赫连朔甚至连颤抖都忘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只待引颈就戮。
太子和群臣更是嚎啕大哭,不断磕头求饶。
只有赫连檀依旧螓首低垂,看似波澜不惊,却已是贝齿紧紧咬住下唇,渗出鲜血来,眼中是难以言明的恨与哀。
她恨奸臣向自己的父王进谗言,说什么掳掠秦国长生民以求长生之法,只要做得隐秘些定然万无一失。
她恨听信了奸佞谗言、被“长生”二字蒙蔽了双眼以致山河倾覆的父王,哪怕是乞降书中,都还在推脱罪责。
她哀这文武百官、王族血脉,竟个个贪生怕死,哭天抢地,满朝尽做女儿态。
她哀自己母妃早逝、父王偏心,好不容易在深宫之中挣扎求生至今,还没来及得享一日安宁,便要命丧于此。
就在她准备含恨认命时,那手执长剑端坐马上的武安君,淡淡开口说道:
“尔等吴黎,不过千年小国、番邦蛮夷。所依仗者不过快马劲弓,既无坚船利炮,更无天选修士,本该谨守本分世代称臣,竟胆敢谋害我大秦国民三十一人,更妄图染指长生之孽。”
“若非我大秦陛下仁慈宽广,恩威并重,不想杀伐过重以致诸国惶惶。此罪便不只是杀你三十一万众军士、马踏国都、衔刃乞降便可抵消的了。”
“从今日起,吴黎国向我大秦的岁贡翻三倍,军马不得有,铁甲不可着。但有违逆,顷刻灭国。”
“赫连国主,可有异议?”
冰冷的剑刃在赫连朔**的肩膀上缓缓下压,刺出血来。
一滴鲜血从剑刃上滴落,彻底压垮了这位老国主的脊梁。
只见他将托着国玺的双手奋力举得更高,口中高呼:
“罪臣叩谢天恩!大秦万岁!大秦陛下万岁!!”
一众王族和百官也纷纷激动高呼,仿佛重生。
即将被押往大秦成为质子的赫连丹仁以及赫连檀,态度却不尽相同。
赫连丹仁激动难耐,奋力高呼,赫连檀垂首敛容,静默无声。
这一切白旭都看在眼中,只见他缓缓收回长剑,轻轻拍了拍**战马。
那马儿通灵,重重打了个响鼻后,竟张开了大嘴,一口将绫罗包裹的吴黎国国玺叼在口中。
随后那马儿还甩了甩脑袋,神态极为不屑,似乎丝毫看不上这块千年国玺的分量。
面对这极为羞辱的一幕,吴黎国众人却连丝毫不满都不敢有,甚至连感恩的欢呼声都不敢停下。
只见有着和白羽同样丹凤双眸的武安君调转马头,缓缓行入军阵之中消失不见,随后便有两队威武军士迅速出列,将吴黎国的太子赫连丹仁与四公主赫连檀从人群中押出,带回到军阵之中。
奉上国玺、遣子为质,便是将国家的政治决定权拱手让人。
军马尽没,铁甲尽夺,更是直接将本国军事力量全数毁灭。
三倍以往的岁贡,让国家一整年的税收大半流失,慢刀割肉。
三步棋,让这个国家的生杀大权,尽在秦国之手。
但吴黎国的众人却丝毫不觉得悲痛,只有劫后余生的窃喜。
毕竟什么都比不上活着重要,只要活着,他们这些人就还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只要他们活着,受苦的就不会是他们。
吴黎国众人直到目送那支恐怖的军队逐渐远去,再也难寻踪迹之后,才敢从地上起身,小心搀扶着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的自家国主,犹如丧家之犬一般,惶惶退回到国境之内。
“主君莫要伤神,太子殿下既已入秦,说不得日后能得秦皇赏识,那便还有机会转圜……”
“张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再加上四公主貌美,若是能得秦国上位者青睐,定会与我吴黎大有裨益……”
赫连朔此时已在臣工的服侍下披上貂裘御寒,听得这番言语,只是讷讷无言,面如死灰。
“没用的……”
众人不解,赫连朔也无心开口,只是默默前行。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注意到了那位武安君投向自己一双儿女的眼神。
他曾在年轻时微服出访,深入民间,见过那般眼神。
那是挑选牲畜的眼神。
大秦立国近万年,国民人人长生若仙,更有得四神命格垂青者,动辄开山填海,上天入地,又岂会将他们这些庸碌凡胎放在眼中。
“长生啊长生……着实令人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