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船舱内,蓦然响起钢琴声,声色优美清脆,宛若山间清泉叮当作响,流过平缓的平原,在曲折的湾流处加速,又与逆流的鱼群们争相呼应,忽然,乐声沉寂了,恢宏的大江包容了情绪细小尖锐的支流,情绪被深藏在群山中,有乐声激烈、有乐声愤怒、有乐声哀婉。
乐曲终有结束,背对虚掩的门,容貌姣好的女孩将手放了下来,林恩面对她的背影,所以看不到她此刻是怎样的表情,但想来被束缚在这里的感受一定不会好吧。
她身旁早就迫不及待的乔休尔立即插话道:
“希贝尔.贝蒂小姐,老大说让你给我支取3镑作为奖励。”
女孩微微偏头,语气冷漠,“理由?”
“顺利接到巴里.弗雷德,并掳掠到一箱可变卖财物。”
一箱,这是一种简单的话术,意思是将掳掠到的东西按规定留下自己可以使用的部分,再剔除掉无法在市场上变卖的部分,最后整理到的值钱部分放在一种海盗常用的、可密封的皮革箱子中所占有的面积。
“东西放在仓库了?”
“呃...还没有,有些匆忙,再说这3镑是奖励,与那箱财宝无关。”
“那你提到财宝干什么。”
“我...”巴里顿时噎住,我总不能直说是我单纯想要炫耀吧!
靠在门框的林恩抿嘴轻笑,还是这样没有人情味。
女孩站起身,她身穿白色布拉吉连衣裙,腰间有缎带装饰,披着蓝色的短上衣,金黄色的头发高盘在脑后,系着橙色的丝带。
全身都被包裹在华美的服饰里,侧过脸的瞬间,阳光将她的轮廓包裹在金色中,一双碧蓝瞳孔是金色阳光中的大海,不会被束缚在玻璃展柜中的蓝色宝石。
希贝尔错过钢琴,来到窗前,桌子上摆放着一架紧致的打字机,黑金配色,花纹奢华,打字机一侧还用奢华的碎钻拼出一个家族徽记,按键上每一个单词都以金线描绘,显然是一件贵族才会用来把玩的饰物。
林恩感叹于汉密尔顿的阔气,一台普通的打字机不过2-3镑多的价格,皮实还耐造,却如此舍得的用面前这样几十镑都未必买来的装饰品。
希贝尔取出一本手指头厚的手账,从中取出还未写完的一页,放在打字机上。
眨眼功夫,上面就多了一行字,“1月2日,乔休尔.莱安接到巴里.弗雷德,奖励3镑。”
又紧跟一行,“口头承诺入账财宝一箱,备号11,入库立销。”
乔休尔的脸顿时肿成了猪肝色,结巴道:“我...您...能不能删了这句?”
“不行。”希贝尔拒绝道,但她还是问为什么。
支支吾吾,憋了半天的乔休尔终于放下面子,破罐子破摔道:“因为我没有!我只有半箱,刚才是吹牛的行了吧!”
“好的”希贝尔像是根本没有感情一样的回复,然后在纸上新添一句话:“改:一箱改为半箱。注:理由是乔休尔谎报。”
“不是!!!”
乔休尔大叫!更是急得跳起来,羞耻一下变成惊慌,“我没有谎报,是吹牛!吹牛啊~!你不能这么写!”
他慌乱下甚至举起了打字机,想要摔在地上阻止这一切,女孩只是坐在椅子上,脸色没有丝毫动容,如被进行过脑叶切除手术的患者;
不,比那还要彻底,她仿佛没有名为情绪的东西,这让人难以相信刚才她几乎完美的弹奏了《玫瑰的礼赞》,那是献给爱人的欢曲。
之所以说近乎完美,因为这是林恩的评价,他曾听过创作这首乐曲本人拉斐尔.罗恩的现场,希贝尔完美的弹奏了乐曲本章,每一个细小的细节都极尽的完美,如拉斐尔在脑海中构思这篇乐曲时的那完美一刻;
但她少了疯狂,少了拉斐尔用力激弹琴键时的欢呼,少了拉斐尔沉浸在悲伤的乐段,那没有规律的低沉。
乔休尔安静下来,他猛的吞了口唾沫,自知失态的他连女孩的脸都不敢看,躲闪着目光将打字机放回原处。
不怪他如此失态,这本手账会被汉密尔顿检查,希贝尔刚刚打下的这句话太过严重,足以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
巴里.弗雷德敲了敲门。
“你或许可以给他备注:乔休尔为了在希贝尔.贝蒂面前表示他的肌肉,所以吹牛为一箱。”
“可以吗?”希贝尔平淡地向乔休尔问道,一点都没有为巴里点明的话语所惊讶。
“当然!当然!”乔休尔捣蒜一样的点头,他认命般的低下头,这是当下最好的办法,也是最丢人的写法。
“那就这样?”希贝尔出人意料的,将打好的纸张递给乔休尔。
他苦笑的接过,扫了眼后,顺便放入手账中,低着头,垂着肩膀就出去了,全然没有刚才的神气,与巴里也只是随意的抚胸致谢而已。
林恩将门关上,向着窗前走来,面带古怪的微笑。
“什么事?”女孩转头问道,见到林恩的表情不免皱起眉头,手腕一甩,一柄折叠金属长棍出现在手里,左脚后退一步,摆出战斗姿势。
忽然,她皱起眉头,看向林恩渐渐暴露出来的影子。
直到林恩走到她身前不过一米距离时还一副疑惑的表情。
林恩也疑惑的顺着她的目光转头,影子?这有什么特别的,此刻他是伪装的巴里,所以影子里除了壮和高之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女孩忽然走到林恩身后,蹲下身,将目光全部聚焦到巴里的下半身,盯着看了很久。
“熟悉。”女孩站起身时简单的概括,林恩听得一头雾水,但他忽然想起之前在白鸥号上,也有个女孩对他的影子这么说。
“这样或许更熟悉。”巴里忽地伸出手,在她左眼眼角处的淡痣上点了下,又轻轻抚摸,动作很是温柔。
希贝尔蓦然睁大眼睛,特别的露出惊讶表情。
“林...”
下一个字还没吐出来,就被林恩摁住嘴巴,又摇了摇头示意。
女孩笑了,立即比了个OK的手势,林恩这才松开她。
这是自己教给她的,意思有很多,‘好的、明白、知道了、我懂,概括来说,就是赞扬与允诺的意思。’
刚刚的两个动作,就是林恩初见她时,与她的交互动作,那时她还不叫希贝尔.贝蒂,她叫-手记人偶,是个全身机械结构(除大脑外),连命令都听不懂,需要理解新文字的奇怪家伙。
是戴纳从一座第三纪遗留的,被炮火轰炸为遗迹的破烂古堡中捡来的东西,据戴纳所说,她被发现时,是被藏在地堡的枫木棺材里,不知道经过了多久的岁月;
她的身旁有人用木头雕刻了一个小牌,上面写着:手记人偶,又在上面用力划了两道,底下用刻刀潦草地写写道:“我诚挚的、爱慕的、舍不得的生命伴侣。”
初次见面时,她被摆放在玻璃的柜子里,闭着眼睛像个洋娃娃一样恬静,只是整条腿被拆下来被戴纳研究,他原以为那是个玩偶一样的东西,还奇怪为什么有人会用如此多精密的齿轮做一个没有想法,不会运动的死物。
直到林恩到来,在当天的晚上,她醒了,如沉睡过世纪的美人那样睁开双眼,第二天戴纳满脸怒容的叫起林恩,他丢了那条已经研究了2年并还在研究的机械结构长腿,理所当然的想到当晚住在这里的林恩。
两人找遍了房间,最后林恩有些哆嗦的指着玻璃柜子,“不是在那吗?”
那是林恩第一次亲密接触她,怕鬼的戴纳躲在身后,把他用力的推出来。
女孩面庞最引人注意的莫过于她眼角的浅痣,林恩不知道怎么试探,就简单碰了碰,细腻的触感让他心里微微一动,下意识的伸出两根手指,如当下这样,轻柔的抚摸。
林恩对她摇摇头,然后指着窗外的树林,点了点头。他初来一日船号,不确定汉密尔顿是否有监控全船的能力,毕竟这在大海上不是什么隐秘手段,很多疑心病重的大船长都有这种癖好,会学习相关的魔法;
比如感知声音,气温,甚至‘灵’的可反复使用仪式魔法,并将仪式受益者设定为自己,只要启动仪式,其中一切与效果相关的东西都逃不过感知。
而这些在林恩面前都觉得弱爆了,如果在故乡的科技时代,简单的监控就能完成,哪里需要自己学习叫什么灰白时界的瞳术魔法。
他从手账上取下一张纸,坐在打字机前敲动字节。
“戴纳.赞格威尔在哪?看起来你很自由。”
希贝尔更快速的回答:“汉密尔顿将他藏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只知道他在船上,帮汉密尔顿研究一件很强大的魔具;至于我,戴纳觉得我帮不上忙,就将我扔给了汉密尔顿,建议我在这里记账。”
扔...还真是那家伙的风格,明明是为了别人好,却一定要装出一副嫌弃的样子。
“你知道是一件什么魔具吗?”
希贝尔摇头,手下有些缓慢的答道:“我不确定,戴纳.赞格威尔期间与我很短的见过两次面,都是匆匆错过,我只在一次时听他嘴里嘀咕一句话:“判定?代价只是枕头?不可能...一定是我还没有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