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靳澂人高腿长,举着夜明珠在禁地通道里走,意外的有些拥挤。
“这禁地,居然这么细长……”温瞳轻声说着,禁地深处立刻传出一阵轻微的回响,伴随着越来越低的温度,竟让她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跟紧,不要乱想。”顾靳澂见她略有些单薄的衣衫,眉头便皱起来,握着她的手越发用力。
干燥又温暖的触感从掌心传上心窝,温大姑娘微微一愣,侧过身,在一片昏暗光芒下,看着顾靳澂侧脸。
感觉到握着的手动了动,顾靳澂微微松开抬手,刚要问怎么了,却发现那只柔软的小爪子,换了个姿势与他十指紧扣。
“都要入秋了。”温瞳细微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浅浅的暖暖的,一字一句爬上他心房。
“初春出发,如今都要入秋了,我们还身在迷局中。”
顾靳澂步伐未有停顿,声音轻柔许多:“这是最后一局,过了这里,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温瞳点点头,不再说话。继续走在这冗长安静的禁地通道内。面前是一片漆黑,身后也是一片漆黑,她其实,倒很习惯这样的感觉。
只是这黑夜,太过于平静,静的不真实。
唐青宣说这里面危机四伏,机关重重,可自己走着走着,居然走神了。这禁地太过于安静,竟让她忽然就回忆起了过去。
她回忆中的自己,就像这冗长的禁地一般,也是一直,一直往前走着。只是那点微弱的光芒中,忽然让她发现了些从前忘记的事。
“大人,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我?”温瞳抬起头,冷不丁问道。
顾靳澂心口猛地一空,手却依然紧紧握着她的,面上依然从容冷静,问她:“你是指哪方面。”
温瞳微微撇嘴,心中就有些泛酸。好嘛,一问方知原来瞒了她好多事啊。
“两年前那次,我并未犯事,你却急匆匆不问缘由得把我抓起来,关进天牢,头一回让他们四个带着天罗地网看着我,一守就是三个月。”温瞳自顾自的说着,“这期间我未曾听闻过半点有关于你消息。”
“那时我并未觉得有异常,直到偶然间的一次,只那一次,我听有个狱卒说,他兄长是太医院的御医。那段时间太医院整日的工作,研究药方子,都只为救一个,旧疾复发的朝臣。”
“大人,你前几日和我说笑的那句戏言,是不是真的?”
温瞳声音很轻,在不断回**着更悠长回声的禁地里,更显得恍若呢喃。
可这些话,落在顾靳澂心口,却异常沉重。
早知道这个丫头也会这般心细如发,他就不和她说那句玩笑话了。顾靳澂一边懊恼,一边又止不住的,觉得有点开心。
这丫头原来也这般将他放在心上,他还真以为这是个养不熟的小白眼狼呢。
“大人……你笑什么。”温瞳原本还在心酸的发酵,久久听不到顾靳澂的回答,方抬头看了他一眼,结果却见到了令她有点怀疑自己的一幕。
不苟言笑的顾大人,怎么在这样压抑的气氛里忽然笑了。还,还笑得这么温柔,还,还怪好看的。
顾靳澂偏头看着她,笑容渐渐放大,昏暗的禁地里,那双星辰一样好看的长眸比夜明珠更吸人心魄。
“因为开心啊,所以就笑了。”顾大人很实诚。
这话更叫温瞳摸不着头脑了,开心?瞧了瞧这黑窟窿东的禁地,怪阴森。顾大人的心思,果然难猜。
“那句话,真的是说着逗你玩的。我出生时受过伤,小时后身体不大好,不过很快也就没事了。所谓的旧机疾……只是年轻时候中了毒,两年前大约是余毒未清,所以才发作了。”
顾靳澂轻轻捏着温瞳绵软掌心,看她明显怀疑的眼神撇过来,一瞪眼,复又板起脸吓她,“怎么,我说的话你不信吗?”
顾大人板起脸来一如既往的吓人。温姑娘立刻乖巧道:“信!顾大人说啥我都信!”
听了这话,傲娇如顾大人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而方才还乖巧的温瞳,又泄气一般瘪了嘴。
语气中有酸涩,又有忍耐。
“我知道,顾靳澂,你骗我的次数可多了,我不怪你,一点都不。你骗我……都是想保护我。”
只是,我也想,保护你啊。
温瞳的话在顾靳澂听来,半是埋怨,半是心疼。
很多时候,他都在怕,怕他不能陪她一世。所以哪怕此生除了这个丫头,自己再不会爱上任何人,他也不曾真正许诺过她什么。
若温瞳也喜欢自己,顾靳澂很开心。开心之余又要担心,如果自己有一日……她是否能释怀走出?
向来果断的顾靳澂,总会在温瞳这儿犹豫不决,反反复复。
“如果,我只是说如果。”顾靳澂忽然停下脚步,夜明珠的光芒被突然挡住。
二人面前是一堵厚厚的墙,走到此处,禁地的后方便是未知数。
“如果有意外,你要听我的。你听那最好,不听我也有办法让你听。”
意外?温瞳不解的望过去,顾大人这话哪里像是在说意外。她心口忽然猛地一跳,心慌与不安迅速袭来。
这分明就是,意料之中的语气。
“最后骗你一次,因为,如果我必须死在这里,死前我还是比较想看到你。”
我要确认,你还在我眼前活蹦乱跳。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猜想,温瞳抬头的瞬间,“轰隆——”一声巨响,二人脚下本稳如平地的地面,忽然剧烈的震动起来,只一刹那,便塌陷下去。
温瞳被顾靳澂紧紧抓着的左手来不及挣扎,夜明珠从他掌中滑落,坠落的瞬间,她见到夜明珠最后的亮光,照亮了掌心缓缓盛开的罂粟花。
禁地中的巨响在偌大的唐门中显得毫无影响,无人发觉。除了那本是中了蛊毒,昏迷不醒的虚弱女子。
唐青宣何等敏锐,只是眼睫刹那的颤动,他心中那最坏的猜想便被瞬间印证。
“青瓷……你醒了,是吗。”
五日前,不过数日便要入秋的夏夜里,依然热的人心头躁动难安。
太平静了。
逐渐靠近两江的林晚清越发这般觉得,待在她临时搭建的简易军帐中,她再一次放下手中的地图,这不是寻常该有的感觉。
萧徵钦依然音讯全无,她几乎可以肯定,安北王定然在两江布下埋伏。但他不会轻举妄动,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不敢拿萧徵钦怎么样。
再等一夜,若是明日萧徵钦依然没有消息传来,她就领兵入境。
林晚清复又拿起地图,仔细勾画起地形来。但那股强烈且异样的感觉,依然盘桓在她心头。
不对。
今夜的气氛,太过于安静了,安静的让人压抑。林晚清丢下纸笔,下意识握紧腰间长剑大步走向军帐门口。
“哗啦——”
被猛然掀开的帘子后,迎接她的是闪着杀意的刀背。
“林将军,别来无恙,后会……无期。”
瞬间,林晚清抽剑与之厮杀,军中出了奸细。
整支右翼御林军都因喝了掺迷药的水昏睡到底,唯有自己因为心绪不宁躲过一劫。
不……
刀背在月光下异常阴森冰冷,闪着异样的光,上面有毒。
林晚清的心急剧下坠,看来自己不是躲过一劫,留她一人清醒,只是因为……她必须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