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个外族人被带来六扇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那个人甫一被带进来，众人就察觉到了他的不同。
可以称得上是毛茸茸的头发，散散的铺在脑袋的两边，看起来很没精神的模样，穿着一身简单深蓝色布衣，五官深邃明显同中原人完全不一样，瞳孔也是碧青色。
若单从外貌上来说，并没有人会对他有什么看法，但是这个人自从出现后，就好像是空气一般静默的站着。
太……太安静了，安静到好像不存在一般。
这是温瞳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
不同于顾靳澂严肃谨慎沉静，这个人完全是一片死寂，毫无生息一般的死气沉沉。浑身散发出来的不是活人气儿。
那个大丫鬟的眼神忽闪了一瞬，那一瞬间的表情被温瞳捕捉到。
那是一种，类似于蔑视？亦或是不屑的眼神。
她这副表情，又是什么意思呢？
温瞳正疑惑着，那边判官开始了盘问。
“根据总管与主厨的供词，指控你十年来会用所谓的家乡偏方给林将军煎药，在近几日内，你也有给林将军送过药汤，是这样的吗？”
一片沉默。
话音落了许久，那个头发散乱的人，依旧保持着被押进来的姿势毫不动弹。只是在听到林将军这个名字的时候略微的抬起了自己的头。
而后又慢慢的低下头，好像这些事都与自己没有丝毫的关系。
果然是一言不发啊……温瞳有些佩服的感慨道。
判官等了好久都不见对面回答，觉得自己的威严收到了挑战，咳嗽了两声，再度开口问道：“我问你，你前几日是否有进去过林将军的屋子？是否有拿着自己煎的药递给林将军？”
然而这次问话的结果依旧如同上次，且这次那人连头都不愿意抬起了，像个木雕一般静静的，死气沉沉的跪在大堂内。
温瞳都替判官尴尬了起来，这个，对面太不配合，又不吵不闹，的确有点令人头疼啊……
顾靳澂的表情有些严肃，压低了声线沉声道：“为何不回答？若你做了便是做了，若是没做说出来就好，没有人会为难你。”
听到一向毒蛇的顾大人说出这样称得上温柔的话语，温瞳觉得这再不开口位面就有些太不给面子了吧，说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就算是扯谎，你也得张口吧？！
可惜的是，那人依旧保持沉默。
只是嘴巴几不可见的张了张，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这下正堂里的所有人都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这……这还真的应了那总管和厨子的话了。
甭说一句话了，一个字都不肯吐出来呀！
就在这时候，那个大丫鬟却忽然一声冷笑，那有些轻蔑的眼神再一次扫过正堂内的所有人，最终停在了那个外族人身上，冷哼道：“你们根本不可能听到他说话的，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
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更让人没有办法的话来：“不仅这样，他也不会写汉字，能认得的字也就那么些个，你们想要从他这里，根本就是白费功夫。”
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的话，大丫鬟冲着那个人叫道：“喂，哑巴，你听到没有，他们都说是你谋害了林将军，你说，是不是你，杀了林将军。”
那人猛地抬起了头，先是望了顾靳澂一眼，而后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嘶哑难听的“啊啊啊”的单音节。
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摇完了头，又接着点点头。
叫人看的更是一头雾水。
温瞳忽然间分外想念百墨，因为只有这个奇葩才能与这样让他们无法理解的人交流。
可惜这个不正经的书生，早就不知道消失到了什么地方寻找新的八卦去了。如今，面对这样的情形，实在是让人头疼。
顾靳澂也着实拿这样的例子没有办法。
眼下对于这些嫌疑较大的人的问话已经差不多，线索暂时在这个哑巴处小小的断了节，只能等着无言将公主府的调查结果带过来汇报。
“罢了，将他们全部带下去收押天牢，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去探望，更不允许私自放行。”
“是，大人。”
很快六扇门的侍卫们就上前来将这些带有嫌疑的人抓走。
温瞳始终觉得那个哑巴没有那么简单，因此在离开时忍不住频频回头，却恰好接收到哑巴传过来的，带着一丝焦急，一丝无措，还有一丝悲伤的神情。
这个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将这些人带走后，顾靳澂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这边还未解决，那边文德帝那儿，还有一堆需要自己帮忙解决的事。
他忽然间觉得，还是去找白梨落的轻松自在。
当初是怎么说来着？陪瞳瞳去看那些美人儿？
来不及再多想，顾靳澂简单地同温瞳交代了几句自己要去一趟皇宫的事，还不等她回答，就上马绝尘而去。
温姑娘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抓了抓脑袋，顾大人……好忙呀。
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就觉得自己从前，是不是挺麻烦的？总是无聊呆不住，一呆不住就想出去找珍奇玩意儿，这……一找吧，就要麻烦顾大人出动将她逮回大牢里呆着去。
顾靳澂快马加鞭来到了皇宫，缰绳随手扔给了随后跟上来的随从，立刻就去了御书房。
文德帝这回被萧徵年磨得头疼了，终于决定不让他做太子了，他爱干啥就干啥去吧，这人人都想得的太子之位，他还是给了有能力又冷静强势的萧徵钦吧。
但是他头疼的，是太子妃选举一事。
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子了，在感情一事上，决不允许有半点勉强，不然，就是真的把他打死了，他也不定会同意自己给他挑的，权势上最适合他的妻子。
所以啊，还是与自己亲爱的顾卿好好商讨一番为好。
而匆匆赶来的顾靳澂，听闻是为了这档子事儿，当着文德帝的面，脸就登的拉的老长。
“陛下，改立太子的诏书一事，您无须询问臣的意见，太子之位于国之影响重大，群臣就算再怎么糊涂，也不会群起反对。”他们可能会极其支持您这一决定。
后半句话顾靳澂默默在心里说了出来。
“至于太子妃选举一事，陛下您不应该是最了解四皇子性格的了么，四皇子的强势在朝中是出了名的，若有人对四皇子，亦或是对皇上与四皇子共同决定的人选有异议，皇上只要放开手让四皇子去解决便是。”
文德帝闻言点了点头，眯起了眼睛笑起来，边笑还边拍了拍顾靳澂的肩膀，半夸不夸道：“爱卿啊，朕就喜欢你这股子贼坏的劲儿！”
这朝中，谁不知道阿钦的性子是出了名的强势，能动手的时候，绝不会给你动口。这样好，这样好哈哈哈，又不让他皇帝陛下烦恼，又把这个烂摊子推出去给了那帮老顽固，简直是两全其美。
然而顾靳澂并不吃这套，继续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承蒙陛下厚爱，然臣不需要陛下欢喜。”
说罢，还未等皇帝陛下伤心完，便转身离开。
他顾靳澂的时间都是用来解决那些难以侦破的案件的，谁要来和你扯这些家长里短扯皮的烂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