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人还有很多，老板也要收摊了，姜子夜等得没了耐性，便扔下几个铜板走了。
老板上前看着桌上的铜板，刚要叫住姜子夜说不收钱，结果一转头，便不见他的踪影。
回去的路上，姜子夜抿着嘴，心里想着明天要不要早点过来？
鬼脸这个人不简单，刚入杨府，就有这么多人递来拜帖，一个战场上的将军，按理说也是那些显贵们，何故是富贾豪绅？
“先回去吧。”姜子夜吐出口浊气，浑身酸痛。
等回了周家，他想了想，又特意绕道去了周若卿的别院。
刚一进去，就见周若卿坐在亭子里，身边还有小梅她们几个，大晚上，亭子里冷不丁地坐着几个人，就两盏烛台，让人瘆得慌。
姜子夜深吸口气，拍拍脸颊，朝着她们走了过去。
等进了亭子，周若卿脸色有些苍白，苦笑道：“回来了？”
“你们.....”姜子夜环顾左右，道：“感觉怎么样？”
他没有坐在石桌前，而是在最边上找了个位置坐下，就见五个丫鬟苦兮兮的，不过看面色倒是缓过来了。
小梅的脸色大概是这里面最好的了，已经有些红润，但还是眼泪汪汪地看着姜子夜。
“那些都是人啊，就这么死了......”小兰幽然道。
“如果不是小姐，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小竹抱着小菊，几乎是蜷缩着。
周若卿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手里端着一个空碗，姜子夜伸长脖子看了看，起身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了空碗。
看着周若卿那双还有些空洞的眼神，他用勺子轻轻敲着空碗底部，发出‘咚’、“咚”的敲击声。
漫天都是繁星，几人的耳边传来了姜子夜的声音。
“听故事吗？”
这一刻，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暗处，很担忧的三夫人并没有离去，和丫鬟们，熄灭了灯笼，就这样关注着。
看着她们的眼神，姜子夜挠挠头，笑道：“嗯.....”
“从哪儿开始呢......”
他长出口气。
“啧，真不想回忆啊.....”
“来周家之前的那年冬天，姜家没了，人走完了，就剩下我，和一个叫巧儿的丫鬟.....”
“那段日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绝望，大雪封天，连老天爷都在戏弄我们，为了活下去，巧儿一个小丫头被迫成长......”
“可笑的是，我是公子啊，是家里的男人，唯一的长者，却还要一个半大的丫头照顾.....”
“那之后的一天，发生了一件，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
“无助，绝望，饥饿，死亡，冰冷......”
姜子夜陷入了回忆，任由那种令人心悸的情绪淹没自己，仔细重复了那段时间的一切，此刻，他的语气很轻，语速很缓，站在那里，明明极高的他，却突然像是孩子般孱弱。
所有人，都好像看见了曾经那个，披着被褥，跪在雪地里，跪在坟前，绝望嘶吼的孩子。
曾经的回忆翻涌，让姜子夜几次都差点说不下去了。
“有的人，鲜衣怒马，为梦而生；有的人，蝇营狗苟，为活而生......”
姜子夜回头看着她们。
深吸口气，蹲在周若卿面前，说道：“人在这天地之间就是浮萍，风吹也好，雨打也罢，决不能因为一次困难趴在地上起不来，挫折和希望伴生，奇迹在绝境里起舞，睁开眼看看整个周家，偌大的家族，不都是在血海里杀出来的吗？你是周家的家主，但也别忘了，你也是个小女娘，该哭就哭，为什么要掖着.....”
周若卿的眼睛很亮，月光洒落在里面，捏出了一片璀璨的星河，她的眼里，倒映着姜子夜的模样。
看着他，周若卿深吸口气，再也忍不住了。
哭声，贯穿了整个周家。
她趴在姜子夜的肩头，大声地哭着，嘴里哭诉着这个该死的世界，痛骂着那些山贼的可恨。
不过，哭声的感染力，貌似强大了点......
姜子夜耳朵动了动，听见了某些肉眼不可见的地方竟然也有哭声传来。
他眉头一皱，心道：“大意了，我以为就我一个清醒人，这波没闪，社会性死亡了。”嘀咕完，又道：“我刚才怎么鼓励她们来着？该死，我居然没记住......”
这一夜，姜子夜又没睡着。
他只记得，自己在周若卿的门口，听着她痛骂了一晚上，他估计，那山贼现在肯定不好受，应该正轮番被他祖宗进行思想教育。
鸡鸣，天亮，又是一夜未睡人。
姜子夜觉得，自己要是继续熬下去，肯定会把自己熬死的。
抬头看看天，稍稍想了想，没什么大事，便晃晃悠悠地回房睡觉了。
回去的路上，他见到了很多丫鬟和下人，不断送慰问，整得姜子夜都不好意思了，还以为自己犯了天条，明天就要上刑场了。
不过，他也不在意了，回房，关门，睡觉。
这一睡，天昏地暗。
等姜子夜睡到自然醒来的时候，外面漆黑一片，失落感骤然袭来，有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
简单收拾一番出了门，姜子夜就开始觅食了。
他才懒得管什么食禁的规矩，到了厨房就一顿搜啊，连锅底都搜干净了，愣是啥也没搜找。
摸着肚子，姜子夜叹气，怒锤灶台：“该死，半个花卷儿都没有吗？馒头也行啊。”
出了火灶房，姜子夜抬头看看天，已经饿得叽里咕噜乱叫，肚子里直打架。
正当他要回房的时候，突然，小梅突突地从长廊的远处跑了过来，还嬉皮笑脸的。
此时的长廊并不亮，有些昏暗，姜子夜吓得满头冷汗，他身体一扭，转身就要跑。
那家伙，跟恶诡索命没什么两样，气氛都烘托到这一步了，不跑都对不起这场景。
但很快，小梅疑惑地驻足，喊道：“姑爷，小姐给你准备了吃的。”
“啊？”他一怔。
小梅就站在那边，没动了，姜子夜抿了抿嘴，攥着拳头，恶狠狠地说道：“死就死吧，又不是没死过，不能当饿死鬼。”
到了小梅面前，姜子夜看着她，确实精神焕发了很多。
“你们好了？”他问道。
“昨天就好了，姑爷说得对，人就是浮萍，要为当下活着，绝不能受困磕磕碰碰。”
姜子夜皱眉，我说过这些？
不过，他还是点头：“嗯，能理解就好，不过，为什么厨房什么吃的都没了？以前都有的。”
“小姐说，以后，姑爷，都不能半夜去火灶房了。”小梅很认真地回答。
姜子夜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试探着问道：“为....为什么，我给了钱的，而且，我还没入赘，没成亲，这就要克扣我粮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