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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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台上的植物都已經因為一段時間無人照料澆水而枯死。簡生一盆盆把它們清理掉。這一切曾經都是他親手為她所種下。常言道人非草木,草木無情。而淮離開之後,冥冥之中這些植物竟然也隨之而去。這其中的牽掛割扯,引人暗自神傷。

在等待火化的那幾日,簡生在家中一邊照顧淮的母親和妹妹,一邊將家中所有東西清理收拾。小到影集書信,大到電器家什,一一整理。

他將淮的畫作從陳年的箱子中一件件取出來。輕輕撫掉上麵的柔軟灰塵。那些鉛灰已經被磨滅至模糊的素描,紙張發黃,邊緣粗糙的未上框的小幅油畫,顏色有些變灰。他謹慎緩慢,一件件過目。猶如耐心地探詢時光的斷層之中那些零碎岩屑。

物品不知如何處理之時,問及老人。老人說,全都賣掉就是,什麽都不必留下。這個家中原本就清清平平,女兒已走,不願留著遺物睹物思情。

一切處理完畢,他即將徹底離開,於是去看望母親。

**雨霏霏之晨,他獨自站在那裏,依舊是在母親墓前放下一株潔白的紫羅蘭。墓碑背後刻下的四字銘文泛著苔綠陰青,蒼遒寂靜。一切言語都是惘然。

自古有言,厚養薄葬。要在親人生前懂得對其付出原諒與珍愛,到了末路,才能於心無悔。無論多麽盛大隆重的葬禮,都無法彌補生之遺憾。他是涉過了幾十年光陰,行將中歲,才知曉這背後的寓意何等之深。未曾想到,對待母親的欠缺,在淮的身上彌補過來。

母親生前對自己的深意,因了一直被多舛的命運所覆蓋在暗中,所以變得麵目不堪。待他明白之時,一切太遲。亦因此隻能懷抱遺憾,且留嗚咽。人總是如此。

他默默端詳母親良久,跪下叩首。然後起身離去。

春節將至。將房產和遺物處理妥當,便與淮的親人一道,攜骨灰回鄉。彼時他已經沒有錢來買三張飛機票,於是隻能坐擁擠的火車。兩個晝夜的行駛,車輪與鐵軌接榫處相碰,錚錚有聲,每一下都擊打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