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山海(全二册)

第一百〇五章 谷雨·戴胜降于桑2(无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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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龙飞身而去,这次竟然没有屏障阻拦。他来到她身边,想要唤醒她的神志,让这火停下。虽然火焰是蓝色的,却比红色的更加炽烈,烛龙分明感到浑身如被炙烤。他的鳞甲本水火不侵,世间难有物能破,可是这唯一的蓝色火焰可焚烧万物,概莫能外。

“蓝蓝,蓝蓝?你醒一醒,我是烛龙,你醒一醒。”烛龙着急地呼唤她。

“烛龙?”愤怒的凤鸟本来已屏蔽五感,这时却又似有感应。她慢慢睁开双眼,却不知看向了哪里。

“烛龙,你可知自从我在桐花林恢复神力之后,虽然在你面前还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可其实我总是在想一些事情,犹豫不决。”

烛龙明知此处是蜃龙设下的幻境,但这是蓝蓝的秘密,是她整日思索之事,是她的心结,而且又与自己有关,烛龙实在很想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开解她。

蓝蓝没等待烛龙回话,又自顾自说道:“你总说我是独一无二的小鸟,我也只当你是安慰我。可没承想,我竟真是那个唯一。我是天地间唯一的蓝凤凰,毕生的使命就是变成一团火,去点亮一支烛。这就像一个预言,本来我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直到那年阿木忽然燃尽自身,替我承受了促使我觉醒的涅槃之火,试图改变我的命运。我才知道我竟是这样的存在。

“我那时还太小,乍一听到这个预言,惊慌失措,十分抗拒。我本来在桐木林中备受宠爱,所有的花木都哄着我,我就是喝它们的琼浆长大的。可是,这样的我竟然要去承受那样的命运,我开始整日哭闹,软硬兼施未果之后,自暴自弃,再也不肯好好修习神力,深陷在自怨自艾之中不能自拔。可是我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阿木已经准备牺牲自己来帮我摆脱宿命。他是最老的桐木,神力最高,本来几近不老不朽,他就像我的父亲一样照顾我长大。但是为了我,为了我,他在我面前被活活烧成了灰!是我没用,是我对不起他!”

蓝蓝说到此处,泪水滚落,源源不绝。烛龙只能静静地看着她,却没有办法安慰。蓝蓝擦擦眼泪,又接着说:“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变成了一只杜鹃,一只蓝色的小鸟,落在了杜鹃谷中,有了一堆亲戚,稀里糊涂地长大。但那些日子我也很快乐,只做一只平凡的鸟儿。”

“后来,我遇到了你,虽然一见面你吓了我一跳,奇怪的是,他们都怕你,我却不怕,所以你看冥冥之中,我们终会相遇。

“再后来,你跟我说你注定会成为一支燃烧的烛,我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你是大神,谁又能让你勉强自己?可是听你一脸平静地说着那样可怕的事,我便觉得你很可怜,原来强大如你也摆脱不了命运。可更讽刺的是,原来我就是那个要去点燃你的人。所以你看,兜兜转转我们还是走在设定好的轨道上。

“其实刚知道这一切的时候,我想过离开你。桐木告诉我只要离开你,我就能摆脱自己的命运。我想那对你、对我都是更好的安排。可是我……我舍不得离开你呀,我舍不得!就算是最后可能会是那样的结局,我也舍不得……于是我又安慰自己,这样也好,我是那个点火人,对你而言才是最安全的,因为我永远不会对你不利。

“可是,烛龙你终究是不同的,即使你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命运,却从不试图逃避,而是欣然接受。也许对你而言,那才是你活着的意义。

“就如你所说,烛的意义在于燃烧,如果你注定要去做那支烛,我也无惧去做那火种,这世间有幽冥阴暗之地,需要这样的烛火。

“因为烛龙本就世间无二,于是我知道,桐花凤也一样,天下无双。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我总是反复思索这些事,我也曾想过告诉你,可是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我的秘密。可是秘密总有被揭穿的一天,我只是希望那一天能晚一点到来……”

“蓝蓝……”烛龙听着蓝蓝吐露心声,半天不能言语,她竟然是这样想的,她竟然瞒了他这么久!他一直在她身边,竟然没有察觉她有这么多的心思!在他心里,蓝蓝只是一只小鸟,虽然她是世间唯一的桐花凤,但那对他而言并不代表什么,她只是蓝蓝,从来没有变过。

对他而言,护佑她是完全不用置疑的事情,这世间本就少有他办不到的事。可是面对命运,无人能幸免。哪怕他神力通天,也无法反抗命运的安排。

但是,上天赋予每个人的使命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另一边,蓝蓝只看到一团黑影把烛龙团团围住,烛龙在其中像是被什么蛊惑,一动不动。一旁的蜃龙阴冷地笑了,步步紧逼。眼见他要靠近烛龙,蓝蓝上前一步挡在了烛龙身前。

“你要干什么?”她厉声呵斥,毫不畏惧。

“小凤凰,我劝你还是离开为好,只要你离开了这里,你就解脱了,不是吗?”蜃龙**她道。

“休想!我不会让你伤害烛龙的。”蓝蓝寸步不让,把烛龙护住身后。

“好,那就让我看看你怎么护住他!”说完,蜃龙倏忽变幻,龙首蛇身的黑影袭来,直奔烛龙。

一声清唳,凤凰展翅,巨大的蓝色凤凰直接拦住了蛇身。那凤凰与普通凤族不同,浑身上下蓝色羽翼覆体,一旦舒展开来,点点蓝光在幽暗之地浮现,无处不在。

但那蜃龙自吸食魂灵之后,神力大涨。只见他身形展开,张开大嘴,一股黑色的阴腐气流袭向蓝蓝,其中似有怨念丛生、哀号阵阵,那是被他吸收的魂灵最后的不甘。蓝蓝闪身躲过,那股气流就直接冲向山壁,轰隆一声之后,岩石崩裂,滚落而下。

蓝蓝回过身来,凤眼圆睁,怒气上涌。原来那气流造成的坍塌差点祸及烛龙,蜃龙是故意的。蓝蓝对着蜃龙疾冲而下,要用锋利的喙去撕开蛇身。可惜那黑影一摆尾就躲过了。

蓝蓝恢复神力不久,实在谈不上有什么临战经验,只是凭借本能来往冲撞,但这样哪里比得过狡诈的蜃龙?他不时窥破蓝蓝的破绽,目标始终放在烛龙身上。

他想方设法诱使蓝蓝离开烛龙,蓝蓝追着他上下翻腾几次,没有效果不说,还耗损神力,气喘吁吁。几次冲击未果之后,蓝蓝也看出了蜃龙的意图,于是牢牢地守在烛龙身前,死死地盯着敌人。

蜃龙见未能引诱蓝蓝离开烛龙身侧,霍地沉下脸来。

“我本想留你一命,小凤鸟,但是你这么不识好歹,就休怪我无情。”说罢,蜃龙身形旋转,在山中掀起一阵腥风,那风越刮越大,所到之处,似有黏液泼洒,沾上一点便会被剥皮削骨。

蓝蓝又是一声长鸣,扇动双翅,点点蓝光如雨落下,要把那阵风强压下去。山中顿时如风雨交加,相持不下。只要见到有腥风刮向烛龙,蓝蓝便催动神力。又是一阵蓝光闪耀,她始终把烛龙护在自己的双翅之下,湛蓝的羽毛被那飓风刮到,不停落下,四散飘飞,但她浑然不惧。

蜃龙见不能取胜,心思一转,转身下潜,遽然就见地脉震动,山体摇晃。他竟然想把此地毁了,把烛龙埋在其中。

蓝蓝一见不好,随之往下,催动神力,就见万株桐木拔地而起,牢牢地锁住了地脉!但这招对她的损耗极大,她只觉得心脏急剧跳动,再过一瞬,嘴角已经见血。

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却不见人影:“小凤凰,何必呢?你打不过我的,耗死也无济于事。”

蓝蓝傲然环视,语气坚决:“你尽管试试。”

蜃龙没有应答,只是再展开身躯,游走于地面,所到之处,枝折叶落,一地枯木。蓝蓝见状,再催神木而起。只是这样催动神力,时间一长,令她耗损更巨,不光嘴角的血流得更快,浑身都有血珠渗出,从蓝色的羽毛顶端滴落于地,留下点点殷红。

“小凤凰,我真是有些佩服你了。”蜃龙忽然笑起来,浑身黑雾环绕,压迫更甚。

蓝蓝已经说不出话来,支撑着桐木不倒,用翅膀护住烛龙,用眼睛狠狠瞪着蜃龙,寸步不让。

正在两相对峙之际,忽然,有熟悉的气息靠拢过来,是烛龙,他恢复了!

“蓝蓝,辛苦你了。”烛龙一步跨出那团黑雾,来到蓝蓝身边。

蓝蓝一瞬间恢复了少女模样,粗喘了一口气道:“没事,我还可以再撑一会儿的。你有没有事?”她说着,一双眼上下打量烛龙,生怕他哪里受伤。

烛龙看着眼前已大为不同的少女,看着她的双眼犹闪烁着斗志,回想刚才在幻境中看到的一切,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拂过她的头发。

“我没事,别担心。”看蓝蓝还想再说什么,烛龙先开口道,“我知道蓝蓝现在很厉害了,只是现在换我来,好不好?”烛龙柔声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