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山海(全二册)

第九十章 惊蛰·桃始华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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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一和羿坐在大泽之畔,听男子讲了这样曲折的一个故事,直到那人讲完,两人仍然久久沉浸其中,默然无言。

“那之后了,狌狌一族怎样了?”太一忍不住打破沉静,想知道那畴华之野的族人后来如何了。

可是那男子却再不搭话,仿佛陷入了沉睡。迎面却走来了刚才的那位姑娘。

“我来告诉你们后来怎样了。”那女孩右手一挥,一根桃木杖凭空而现,转眼整个人也变了样貌,从之前淘气的小女孩变成了一位芳华女子。她身着仪服,手持木杖,站在那男子身边。

“你就是桃花族长?”太一惊讶地问道。

“不错,我就是桃花,狌狌一族的族长。”桃花说完,转身对着那男子蹲下身,轻轻说道:“大叔,你终于等到了听你讲故事的人,给他们讲我们的故事,你开不开心?你说我要不要把齿粉给他们?”

那男子却不答话。

“大叔,如果你在,你会给他们吧,毕竟他也是要去救一个能庇护他人的人,就像你一样。”桃花接着说道。

“桃花族长,恕我冒昧,眼前之人……”太一一听到桃花的话,忍不住问道。

桃花转身,眼中有泪光闪动,却始终没有落下。

“这是我做的大叔的假人,大叔走了之后,我做了无数个,这是最成功的一个。而且我还学会了模仿他的声音。”

原来如此。

“大叔一直庇佑着畴华之野,我想他也一定希望一直看着它无恙吧。”说完,桃花挥动木杖,漫天翻卷的乌云渐渐退去,汹涌的大泽也慢慢平静,露出了真容。它就像一面镜子,倒映其下的山水、桃林,原来那就是畴华之野。

“这大泽是由大叔留下的盾幻化而成的。要是不怀好意的人闯入,这里就会一直阴雨连绵,大泽水浪翻滚,让人看不清深浅,不敢轻易试探,自然也不会有人想到畴华之野就藏身其中。”

“确实是个很好的隐匿之所,但是你就这样把这些告诉我们,还要把齿粉给我们,是不是太轻易了些?”羿对着桃花说道。

“他之前说的打动了我,”桃花指着太一说道,“而且我看到了你们的箭,还有那金色的羽毛。你们是金翅鸟族对不对,没有其他任何羽族能有如此明亮璀璨的羽毛,能仅凭一羽就破开幻化的雨雾。所以你们是凿齿的对手,是那个恶人认定的对手,对不对?!”桃花激动地说道。

没想到竟然露了形迹。两人对视一眼,太一踏出一步,说道:“不错,我是金翅鸟族,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的族长东方称帝,神力无边,不是任何一族能够挑衅的。你放心,只要他敢来,我们必让他有来无回,为你报仇,为大叔报仇。”

“好,好。我总算是等到了。我们狌狌一族力量有限,我不能去找他报仇。但是你们可以,我把剩下的齿粉都给你们,希望你们记住今天的话。”

“谢谢你,桃花。”

太一和羿走出群山之后,太一招来了鸿雁,把那一小包粉末系在鸿雁脚上,看着它往东而去。

“怎么,还在想那凿齿的故事?”羿见太一若有所思,问道。

“是。为什么世间会有那样的兄弟了?哥哥为了保护弟弟,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最终却落得那样的结局,真是令人惋惜。”太一叹息道。

“是呀。”羿也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有时候情意就像一层纱,蒙住了人的眼睛,让人看不真切,掩盖了其下的真实。那做哥哥的最大的悲哀就是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弟弟,或者他看到的一直是自己以为的弟弟。但是这和你没有关系,不要这样,打起精神来,要知道你拥有全大荒最好最厉害的哥哥,人人都羡慕不已。”羿打趣道。

“嗯,你说得对。”太一一想起自己的哥哥,立刻振奋了精神,“我还要去给哥哥找药了,不能在这里耽搁了。”

“这才对嘛。”羿拍拍太一的肩,和他并肩而行,声音越传越远。

“太一,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也是整个大荒最好的弟弟,相信我,以后也会有无数的人羡慕你的哥哥。”

“你别开玩笑,我哪有你说得那样好。”

“没骗你,说真的,干吗不信?哎,你走慢点儿,等我呀!”

此时,在他们前行的远方,在他们视野所能及的尽头,在大荒的极西处,自古横亘的莽莽群山却悄然有了变化。

早已死去的漆黑的火山突然苏醒,它们一座接一座地活了过来。

开始是地底发出隆隆的声响,像是奏响鼓乐,告知所有的生灵即将有大的变故到来。接着散出漫天的烟尘,遮住天幕,席卷大地,让整片大地彻底变了模样。最后,它们就像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熊熊的火焰从山体喷薄而出,直冲天际,如礼炮轰鸣,震动四方。

炽热的岩浆从山顶席卷而下,一路跃动,燃烧,冲入其下冰冷彻骨的汪洋之中。冰与火交融,冲撞,谁也不能将对手征服,于是在从来没有生命的水中竟然冉冉长出了大树,那树上长的不是绿叶,而是火焰!就像一面面旌旗,又像一根根火把,在水中熊熊燃烧,不熄不灭。

在火山、弱水环绕之中的重重群山也终于逐渐露出了真容。

那是真正的与天平齐的山,被称为天梯的山,传说只要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就能从这里一步一步登上天去,去领悟天意,聆听天谕。

那层层的高山重叠而上,共有九重;从东往西延展而去共二十三座,其中珍宝、异兽无数,也有无数的神人隐身其间。

这里是整个大荒最神秘的山系,是无数人向往的光明之山,传说中的不死药给人以生的希望;这里也是传说中生命的终结之处,有着大荒至黑至暗的所在,一旦惹恼了这里的神灵,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这里是时间与空间转化的地方,这里是生存与死亡共存的地方,这里是东方之帝的光芒都照耀不到的地方。

这里是昆仑!

对于昆仑,太一和羿都听说过,但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于是两个人开始把自己所知的拼凑到一起。

“我所知的昆仑,光明与黑暗皆由烛龙掌握。他是一位真正的大神,原身为人面赤蛇,身长千里,住在钟山之中。他睁开眼,天地就是一片光明;他闭上眼,万物就陷入黑暗。他呼一口气,大地马上大雪纷飞;他吸一口气,气候又会变得酷热难忍。在大地混沌未开的时候,他口含“火精”来到幽暗的北地,亮光刹那间照亮了大地,一直照入阴暗的九泉之下。他不饮,不食,不眠,不休,虽然常年蜷曲不动,但其实其影响无远弗届。”太一先开口说道。

“那我知道的就和你不同了。我知道的昆仑诸山以西王母为尊,她神力无边,身边有三青鸟为她传递消息,手下有十巫供她驱使,在各山上下采集仙草、美玉,最后交到她手中,与不死树的果实混合,最终炼成不死药,可令人死而复生,乃是天下第一奇药。只要有此药在手,天地间就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了。你说是不是很神奇?”羿兴致勃勃地对太一说道。

“我当然知道,我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向西王母讨得不死药。只要有了不死药,相信哥哥无论是得了什么病都不要紧,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拿到手。”太一眼神坚定地说道。

两人从畴华之野出来,一路向西,此时站在昆仑地界之外,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奇景,极为动容,但是都不曾后退。

“既然我们目标一致,那就闯它一闯!”羿眉头一扬,对太一说道。

“好!”太一用力回答。

“既然我们有十足的信心、百倍的勇气,那么相信无论怎样的艰难险阻都不能使我们屈服,对不对?”羿又大声说道。

“对!”太一回应。

“那么首先有个小问题,我们要谋划一下,到底怎么进去?”羿对着太一一摊手。

“……”太一。

此时的昆仑山中,西王母缓步来到钟山脚下,先施了一礼,然后对着山中说道:“九阴,对不住,又来打扰你,我想告诉你,那个人怕是保不住了。”

半晌,山中传来隆隆的声响,“阿瑶,你不要太过分,你敢动他一下试试?我掀翻你的昆仑山!”

西王母听到这话并不气恼,仍然语气平平地开口:“我们之间的赌约是你输了,愿赌就要服输,难道你输不起?”

“我是输了赌约,但是没有赌上他,这与我们开始约定的不一样,我不认。”那个声音加重了语气说道。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西王母还是没有动气,又接着说道,“九阴,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既然你不服输,那这样,我们再开一局。想来你也知道了,山外来了两个人,两个不一般的人,其中一个是据说会改变昆仑甚至是整个大荒的人。我们就以这两人做赌,赌一赌这传说中的人能不能改变我们所有人的命运,赌一赌昆仑、大荒的未来,可好?”

那个声音沉吟了一下,回道:“我和你赌。”之后就再没有了声息。

西王母又等了片刻,飞身上了山巅,她遥遥望着那两个还在昆仑之外东张西望想办法进来的人,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就此失去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