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提继承了菩提祖师的修为,这世上能令他看不穿真身者没有几人。
眼前渔翁到底是谁的化身许提已猜了个十之八九。
见许提不说话,那渔翁弯腰将鱼拾起,放入竹编鱼篓之中,他自顾自说道:“此鱼多鳞少肉,难成一道好菜,只能勉强用来煮汤。”
他又看向许提:“老先生,夜寒风凉,留下来喝一碗鱼汤如何?”
“此鱼在此修炼已有四百八十年,不曾伤过一人。若不是您深夜驾船驶入它的产卵地,它也不会如此激动。”许提终于开口,“您已法力通天,何必与一条鱼计较?将它放归江海吧。”
老翁却摇了摇头:“它这般野蛮修炼只能令世间妖孽又多一个。你我倒不如做个善事,烹鱼做汤,令它早入轮回,来世再修成正果。”
“你怎知它修不成正果?”许提问。
“不聆听尊者教诲,不供奉长者香火,不向满天神佛顶礼膜拜,如何能够得正果?”老翁反问。
“若是向神佛跪拜就能换来正果,天上早就人满为患了。”
许提向竹篓伸出手去,抓起金鳞鱼来到船边,就要将它放生。
这时,他眼前景物变换,脚下的渔船与汪洋都已消失不见。许提捧着金鳞鱼抬头去看,发现自己也被困在了一方巨大的竹篓里。
老翁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出现在竹篓的边缘,他叹道:“老先生,你非要干涉天命,如今已让自己弥足深陷了!”
许提眉头紧皱。
“天下四大部洲,只有南瞻部洲贪欲横行、残忍好杀。我佛愿以三藏真经感化南洲杀孽,那猴子就是选中的四位取经人之一,此乃造福一洲的大业,老先生也是洞明天机之人,为何要去破坏它呢?”老翁坐在船头,弯腰对着竹篓里的人劝解。
许提说道:“四大部洲,你已享用三洲香火难道还不够吗?区区一个南瞻部洲,就放过它吧。”
“取经不仅可以解救一洲生灵,也是那猴子修得正果的天大机缘,否则,它只能以妖邪之身永堕无尽轮回。”
“何为正果?何为妖邪?”
“皈依我佛,此为正果;执迷不悟,便是妖邪。”
许提叹了一口气:“顺者生,逆者亡。多年不见,你们还是如此霸道……”
老翁神情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是察觉到了对方的某种异样。
“这条鱼我要救,那只猴子我也保下了。”说罢,许提的身形在鱼篓中消失。
老翁往船尾处看去。
许提将金鳞鱼抛入海中。游鱼在水中挥尾致谢,转眼就沉入水下消失不见。
老翁坐在船头,双掌合十。
“静”、“止”、“观”、“听”。
伴随一阵梵音,四个金色篆字在老翁身边浮现,而后向着海里的游鱼追去。
许提手中凭空出现一根拂尘。
拂尘挥动,四个金字在空中被定住,虽然不住颤动却还是挣脱不得。
许提又连挥四下。
四个金色篆字变成“动”、“乱”、“盲”、“聋”后,金光消弭、梵音遏止。四个大字也化作尘埃消失不见。
老翁向许提伸出手掌——那张布满老茧的手转眼间变得铺天盖地一般大小,许提甚至能在掌纹之中看见无数佛光、宝塔与宝刹道场。
许提双目一闭,任由手掌倾轧下来,眼看着就要把他拍成一滩肉泥。
那老翁忽然抬起头来看向夜空,星空组成一个巨大虚影,伸指向着老翁戳来。那由群星连结而成的手指在突破云层之时,还裹挟着烈烈的火风。
老翁双掌再度合十,巨大的金身法相在身后缓缓显现,法相共有七只手臂,每一只手臂都握持着金光灿灿的法器。
下一瞬,整个南瞻部洲都在两人的斗法中湮灭。
无数生灵犹在梦中时,就被袭来的气浪卷得身消魂散。
……
老翁与许提同时睁开眼。
两人平稳地坐在船上,没有从天际按下来的手指,也没有手持法器的金身。
远处的海平线上,朝阳初升。
“菩提,你我若是相争,势必生灵涂炭。”老翁再开口声,其声仿佛云端响彻钟鸣,又仿佛山间咏唱仙音。
许提点头:“那就用另一种方式分出胜负。”
“好,就看看你能不能改写那只野猴子的命运。”老翁笑答。
许提合眼,再睁开。
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卧房里。
“靠!”
许提猛地从床板上坐起。
“这下出大事了!穿越过来第一个惹上的就是这种级别的大佬!”
刚才的老翁别人可能不认识,但继承了菩提祖师修为的许提怎么可能不知道?
南无多宝如来。
如来的七具化身之一。
还好许提刚才没露半点怯意,就算大敌当前也把该装的逼全部装到位了,对方才不敢当真和他动手。
否则真打起来,许提自认凶多吉少!
靠!本以为穿越成菩提祖师这种世外大能,自己基本上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没想到刚准备搞点事情就被人找上门各种大道理伺候!
我呸!
什么正果,什么轮回!
说白了不就是强行传教,不服的就打入轮回直到你服为止?
许提越想越气。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要硬气一回,否则不得一直被人骑在头上欺负?
臭猴子,你可得给为师争一口气!
天方蒙蒙亮,许提就去整理好衣衫去考察猴子的练功近况。
那边,猴子正与师兄们做早课呢。
原本大家都好端端在庭前打坐,感受天地灵蕴,但那猴儿闲坐不住,时不时就起身捕蝉追鸟。其他人觉得祖师进来也不怎么管教早课,于是一同胡闹起来。
有个姓左的师兄,天生有半边白发,擅长一些占卜之术。
今早他心情大好有问必答。于是不少师兄弟都上前向他询问自己亲人的近况。
只见他摊开一张黄布,将几枚刀币反复抛捡。
“你老爹的身体已经好转,你可以放心了。”
“你妹妹嫁出去了,男方有仕途命,挺不错的。”
“唉哟,你娘干农活摔断了腿,等会儿去向祖师告个假吧!”
左师兄应接不暇时,一张毛脸雷公嘴凑了过来。
“左师兄、左师兄,快给算算我花果山那帮猴兄弟过得怎么样了!”
“算猴子?那我可不一定能拿准。”
“不碍事、不碍事,左师兄您就帮俺一回!”
左师兄禁不住猴子纠缠,便笑着说道:“好嘞,若是不准可不许怪我!”
“不怪、不怪!”
左师兄先抛了一把,随即脸色一惊,接着又一连抛了好几把,结果却全都是一样。
“如何?”猴子焦急问道。
左师兄的脸色十分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