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方最外围一位风神俊朗、体格魁梧的青年抱拳道:“小子菩提园杜明心,请各位宗师前辈允许出战此万恶**徒!”
韩柏仰天一阵长笑道:“好一些正派人物,竟不肯予我辩白的机会,只凭一面之词,比之官府黑狱还厉害!莫忘记韩柏就是被你们这些所谓名门大派送到了牢狱去,若非他福大命大,早一命呜呼!”想起旧恨,他不由怒愤填膺。
杜明心一声怒喝,一振手上长铁棍,凌空扑来。他乃十八种子高手里,除云清的美丽小师妹云素尼外,最年轻的一个。为人心高气傲,哪受得对方奚落,竟未得允许,先行出手。
当他落足瓦背,铁棍捣出时,前面人影一闪,韩柏竟变成了无想僧宽厚的背脊,吓得他骇然抽棍后退,不满地惊呼道:“圣僧!”
无想僧头也不回,打出个阻止他说话的手势,再向韩柏合十道:“施主既有方法证明自己不是薛明玉,请拿出证据来。”
韩柏心中直冒凉气,无想僧拦阻杜明心的身法,真是快似闪电,他都几乎看不清楚,只这一手,已足以说明他为何有挑战庞斑的资格。他终于看到无想僧的模样。那是张充满奇异魅力的面容,发挥着慑人的神光,脸肤嫩滑如婴孩,可是那双精芒内敛的眼珠,却藏着深不可测的智慧和看破了世情的襟怀。他卓立瓦面,悠然自若,但自有一股莫可抵御的气势和风度,泛凝着无可言喻的大家风范。他语气平和,可是任何人都会对他生出顺从的心意。
韩柏景仰之情,油然涌起,喜道:“本人想请圣僧到一旁说两句话,便可证实本人只是薛明玉纯洁无瑕的孪生兄弟。”
无想僧冷然看着他的眼睛,一语不发。其他人的目光全落到无想僧脸上,奇怪这**贼为何会挑上他来做保人,更奇怪他如何可凭几句话便足以证明他不是薛明玉。
无想僧平静地道:“若换了你不是被怀疑作薛明玉,贫僧说不定会答应你的要求。可是薛明玉能长期避过仇家的追捕,正因他诡变百出。现在证诸施主身上,正有这种迷惑人心的本领。可知施主的武功另走蹊径,竟可变化自己的气质,真是非同等闲。但事无不可对人言,施主请当众拿出证据,若所言属实,我们八派绝不留难。”虽拒绝了他的提议,却又是合情合理。
韩柏苦笑道:“我这证据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若连圣僧都不能包涵,我唯有拼掉老命,硬闯突围了。”
无想僧一声佛号,合十道:“施主纵在如此绝境,仍见色起心,知否今所见色,不过内而眼根,外而色尘,因缘凑合而成。薛施主何时才可看破?念念迁流,了无实在,毕竟空寂。”
韩柏喜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握手言和,各自回家睡觉不是更好吗?”
众人见他冥顽不灵至此,无不气结。无想僧面容静若止水,湛然空寂,盯着他的眼睛,忽然闪过惊异之色。
“无量剑”田桐大笑道:“圣僧虽有渡人之心,可惜此人善根早泯,还是省点工夫好了。”
无想僧悠然一笑,淡淡向韩柏道:“魔由心生,一心不乱,则魔不能扰。恶事固能乱人心,美事亦使人贪痴失定。致念念虚妄,了无着所。为善为恶,全在寸心得失。抛下屠刀,立地成佛。薛施主好自为之。”一闪间,回到脊顶原处,就像从没有移动过。他费了这么多唇舌,自是因为感应到韩柏有种不似奸恶之徒的特质。只是其他人并不明白,还以为他婆妈得想渡化这万恶**徒。
无想僧一去,剩下韩柏和那杜明心在对峙的局面之中。韩柏长笑起来,一挺腰背,变得威猛无俦,往美丽若天仙的云素尼死命盯了一眼,才移回杜明心处,喝道:“小子!动手吧!”
猎猎声中,四周远近燃起了十多个火把。杜明心乃名家之后,不为他嘲弄的说话动气,收摄心神,双眉尽轩,一棍捣出。这杜明心一向潜修于菩提园,这次到京可说是初入江湖,众人虽知他能入选为种子高手,应该不会是平庸之辈,但对他仍没有多大信心,待见到这一棍,表面看去虽平平无奇,却有种凌厉无匹的潜劲,任谁身当其锋,决不敢稍动硬架之念,年轻一辈不由齐声喝彩。古剑池池主之女冷凤更鼓起掌来,显然对这俊朗男儿,生出崇慕之心。事实上年轻一辈里谁都知道薛明玉不好惹,虽想出手,总是心怯,杜明心敢挺身挑战,已使他在一众年轻好手里崭露头角。云素是年轻辈里没有喝彩的一个,她宁静的心扉没法把眼前这个“薛明玉”,和采花**贼拉到一块儿,这纯粹是一种直觉。由此亦可见她极有慧根,且修为颇有点道行了。
这时有人想到薛明玉一向剑不离身,为何这人却是两手空空,如何却敌?韩柏亦给他凌厉的棍法吓了一跳,提聚魔功,一掌劈出,正中棍端。“霍”的响起一声气劲交击之音,杜明心闷哼一声,竟给他硬是震退半步。四周旁观者无不骇然失色,无想僧等亦为之动容,薛明玉为何会比传闻的他,厉害了这么多呢?杜明心的铁棍乃菩提园三宝之一,叫分光棍,非常沉重,竟也被对方的掌劲冲退半步,可见对方内劲修为是如何骇人,手法如何高明。怎知韩柏乃魔门继庞斑后,第二个练成种魔大法的人。
杜明心退而不乱,分光棍化作无数棍影,狂潮般往韩柏卷去。无想僧等眼力高明者,自然知道他改沉稳为诡变,是想避免和对方硬拼内功,反暗叫可惜,因为菩提园的菩提心法,暗合佛理,以稳守净意为精妙,诡变反背其要旨。果然韩柏精神大振,毫不迟疑,呼呼一连打出几拳,立时劲气漫天,把杜明心连人带棍,罩在惊人的拳劲中,还大笑道:“各位八派贤达,这小子便是你们的代表,若输了的话,便要放我这无辜的薛明玉孪生兄弟走。”众人听得瞠目结舌,江湖上竟有这么不要脸的赖皮。
杜明心被攻得左支右绌,不论菩提棍法如何变化,总给对方拳打掌扫,招招封死,吓得改攻为守,极力固守,以待反击之机。一时棍风拳影,看得人人惊心动魄。韩柏打得兴起,哈哈大笑,把杜明心裹在狭小的空间里,任由他的拳掌捉弄。八派上下各人都代杜明心担心,这样下去,杜明心迟早会给对方杀掉。
“飒!”的一声,一把匕首化作白光,偷袭韩柏。韩柏看也不看,飞起一脚,踢掉匕首,大喝道:“何人偷袭?”心中暗凛对方的劲道。有人喝道:“老子就是京城总捕头宋鲲。”言罢凌空掠至,落在韩柏后方。韩柏暗忖原来你就是宋鲲,一掌劈在杜明心棍头,硬把对方震得踉跄跌退十步之外,转身往宋鲲望去。
风声四起,七道人影掠入战圈,把韩柏围个水泄不通。其中两个认得的一是冷铁心,一是美妇颜烟如,另外的人有老有嫩,还有一个是道姑。宋鲲年约五十,面黄睛突,身材瘦削,两鬓太阳穴高高鼓起,左手持着小盾牌,右手提刀,气派不凡,难怪能成为京师捕快的大头儿。他见韩柏向他望来,大喝道:“**贼还不俯首就擒。”盾牌一扬,长刀照面劈来。第二个动手的是颜烟如,手中剑毒蛇般往他腰胁刺来,毫不留情。没有人比她更知“薛明玉”的厉害了,连吃了闽南玉家制造的毒丸,仍像个没事人似的。其他冷铁心等人见有人动手,气机牵引下,自然而然亦一齐合击韩柏。
韩柏哈哈一笑,转了一个圈,掌脚齐施,一脚正中宋鲲的盾牌,另一脚把道姑扫开,右掌硬架了冷铁心的剑,左手伸指弹在另一名老叟的短钩处,耸肩硬挨了一拳,同时把颜烟如的剑挟在胁下,那种诡异无边的应变之法,看得无想僧等亦暗暗称奇。魔种有个特性,愈受压力愈能发挥,兼之赤尊信那融入了他身体的元神,深悉天下武器的特性,两个元素加起来,怎能不叫人看得目瞪口呆。最惊惶的是颜烟如,她自己都不知道对方如何可以把她的剑挟着,想用力抽剑,一股大力由剑身传来,一声娇哼,震得甩手退去。韩柏魔性大发,猛往颜烟如撞去。宋鲲等大惊失色,怕他伤害颜烟如,各施绝技,强攻硬截,务要韩柏难以得逞。
蓦地千道剑芒,由韩柏怀中阳光般激射四方,原来颜烟如的长剑到了他手里。剑芒迸射,大有横扫千军之概,攻者无不窒步。韩柏眼看撞入颜烟如怀里,那时既可乘机占点便宜,又可以拿她作人质,一举而两得,忽地肩撞处空**无物,换了个不老神仙来。当想到是对方以绝世身法,赶上来拉开了颜烟如,不老神仙嘻嘻一笑,发眉长髯同时扬起,拂尘收在背后,大掌轻按到他肩上。他自恃身份,不屑群殴,这一掌只用了三成力道,但自信足可使韩柏失去抗力,任由余人把他生擒活捉。顶尖高手,出手果是不同凡响,八派之人立时欢声雷动,窝囊之气,一扫而空。
韩柏在这生死关头,狂喝一声,运起挨打神功。“砰!”气劲交击,韩柏若断线风筝,应掌抛飞。第一个感到不妥的是不老神仙,他掌按韩柏右肩,触处不但觉不到劲气反撞,还虚若无物,心中骇然,这是什么护体神功?七件兵器同时往抛飞半空的韩柏招呼过去。韩柏手中剑化作一层剑网,刺猬般护着全身,硬往总捕头宋鲲撞去。宋鲲猛一咬牙,知道若可挡他一挡,便可使他陷进重围里,左盾右刀,正要全力迎上,岂知韩柏张口一吹,气箭刺目而来,若给刺中,保证那双“招子”不保,骇然下,横移一旁,终露出了空隙,这种打法,他还是首次遇上。韩柏忽地加速,投向外围的瓦背处。风声四起,四周围观的八派高手,哪还按捺得住,纷纷跃往场内,决意全力围攻。“轰!”韩柏像霹雳般落在瓦面上,碎瓦横飞激溅中,硬生生撞破瓦面,落入玄母庙的大殿内去。
干罗等逃离长江,为了避开敌人,干罗肩起了宋楠,戚长征则背着宋媚,提气朝京师的方向狂奔。直跑出三十里许外,才放缓脚步,辨认地势方向。干罗功力毕竟比戚长征深厚得多,又故意快走两步,好让这对男女卿卿我我。干罗专拣荒僻之处走,路上杂草蔓生,显然长期没有人经过。
戚长征远远追在他背后,向后面的宋媚道:“刚才害怕吗?”
宋媚俏脸凑前,娇笑道:“有你保护人家,媚媚当然不怕。”
戚长征涌起护花救美的气概,头往侧稍移贴上她的脸蛋道:“有件事我想和媚媚你打个商量。”
宋媚舒服地娇吟一声,讶道:“说吧!对人家说话何必吞吞吐吐?”
戚长征歉然道:“正因我怕你会曲意来迁就我,所以才让你可以拒绝我。”
宋媚大嗔道:“真不知人家心意吗?只要你喜欢,媚媚便依从了。”
戚长征大喜道:“那就好极了,不知是否我性欲特别强,这样背着你弄得我欲火如焚,很想和你欢好**。”
宋媚哪想得到此子原来满脑是坏东西,立时俏脸绯红,大窘嗔道:“戚郎啊!干爹和大哥就在前面,我们怎可以……唔……你说吧!”
戚长征笑道:“只要你合作,跑着也可以,不过这样似乎对你不尊重,尤其这是你的第一次,老戚才不想你回忆起来都心惊胆跳呢!”
宋媚又羞又窘,但对他的体贴仍是心存感激,若他一边走一边行事,给人看到,她哪还有面目见人,赧然道:“原来对你乖是这么吃亏的!”
戚长征失声笑道:“我虽爱男女之欢,却非常有自制力,只是随口和你说有这样的可能性,已大感**刺激。”
宋媚虽生于官宦之家,但自幼随其父往来各地,所以绝无一般闺女的畏怯,给他逗起了春心,忍不住狠狠在他肩上咬了一口,痛得戚长征“哎呦!”叫起来,她才道:“你这人对女人这么有办法,既大胆又风流,究竟搞过多少女人?”
戚长征偏爱和美女调情,宋媚的大胆直接,最合他脾胃,笑道:“我哪有什么手段,只是宋小姐可怜我、垂青于我老戚而已!”
宋媚嗔道:“竟把责任推到人家身上,明明是你主动侵犯人家,累得人家除了你外什么人都嫁不得。”
戚长征大乐,叹道:“小媚的大腿真结实,摸上手的感觉动人极了。”
宋媚颤声道:“人家走路走得腿都粗了,已不知多么担心,还这么取笑人家。”
戚长征忙道:“现在是恰到好处,嘻!”
宋媚给他言语逗得羞喜交集,偏又爱听他这些风流言语,由后搂紧了他,正要说话,戚长征忽地停了下来,原来到了干罗和大哥宋楠旁。她本以为戚长征会放她下来,岂知对方却毫无这意思,自己又舍不得离开他强壮的背腰,唯有仍含羞伏贴他身上,心儿霍霍急跳。他们站在一个山头上,山下旷野处隐有几点灯火。
干罗道:“下面应该是秣陵关。”指着远方一座雄峻的大山,和隐见反光映照的长河道:“那座就是应天府东南面最高的方山,绕山而过的是由应天府流出来的秦淮水。”
宋媚凑到戚长征耳旁轻声道:“放人家下来吧!人家快羞死了。”戚长征嘻嘻一笑,把她放下,怕她双腿不习惯,仍体贴地搀扶着。
宋楠暗忖像戚长征这种江湖人物,最不守俗礼,亦不以为意。心神转往如何混进应天府去,道:“秣陵关是京师东南重镇,关防严密,但又是往京师的必经之路,不如由我向把关将领表露身份,由他们报上京师,蓝玉的势力应该伸展不到这里来吧?”
干罗漠然道:“宋世侄太天真了,我也相信守关将领必然是朱元璋信任的人,可是只怕你人未见到,早给宰了。你那些书信关系到蓝玉的生死,他怎会疏忽了这么重要的必经关口?”
宋楠焦虑道:“那怎么办好呢?”
戚长征哈哈一笑,看看残星欲坠,天将破晓的夜空,道:“趁天还未亮,我们便打一场硬仗,爬墙过关,好赶上明晚和大叔等吃餐晚饭。”
干罗失笑道:“这小子想到动刀动枪便兴奋。”由包袱里取出一条布带,抛给宋媚道:“还不请你的夫婿把你绑起来?”
宋媚先是一愕,把握到干罗的意思,红着俏脸推了戚长征一把,那含情的模样诱人至极。
宋楠尴尬道:“不用绑我吧!真悔恨早年没有学功夫。”
干罗叹道:“若宋兄是媚媚的姐姐就好了。”
韩柏随着漫天碎瓦,落到玄母庙内广阔的神殿里,双掌上推,一方面把碎瓦送回上面的破洞,阻挡追兵,亦加速落往地上。四周神像林立,正中是尊高及殿顶的玄母娘娘的金身巨形塑像,在供奉两旁的长明灯映照下,一片庄严肃穆的神秘气氛。韩柏眼光来到神态各异,代表东南西北四大天王手持着的兵器上,大喜过望,扑了过去,说了声对不起,随手取了把大关刀,“砰”一声硬以魔功撞破侧墙,来到庙外围墙内的空地里。头顶上风声响起,古剑池的美丽女高手“慧剑”薄昭如由墙上扑下,手中宝刃当头砍来,动作疾若电光石火,兼之剑锋生寒,凌厉异常。韩柏暗忖自己又没有采过你,为何如此卖力,一晃双肩,行云流水错开两丈。
薄昭如一声娇叱,剑尖点地,凌空改变方向,如影随形,追击而至。韩柏眼见四周人影幢幢,暗唤了声娘后,头也不回,大关刀往后挥去,硬架敌剑。兵器交击,发出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薄昭如的长剑差点脱手,心中骇然。在十二种子高手里,她排名仅次于不舍和谢峰,功力深厚,虽吃了对方重兵器的亏,仍禁不住为对方的劲道骇然凛佩。韩柏亦是心中暗凛,想不到这弱质纤纤的女流之辈,竟可硬挡自己一招,使自己想趁势后退,拿她作人质的好梦化作泡影。就在这稍一延迟里,头上前方全是刀光剑影,狂喝一声,他再撞破右侧高墙,跌到庙墙和民房间的长街处。还未站稳,再次陷进重围里。
韩柏魔性大发,若寒星的虎目射出森冷电光,大关刀旋舞一圈,挡开了两剑一刀,再持大关刀挺立原地,气势坚凝,强猛无俦。忽然有人叫道:“让开!”韩柏的心静了下来,冷然转身。只见书香世家之主向苍松脚不沾地,人剑合一,朝他击至。其他人见这一派宗主亲自出手,都放心地往外退去。人未至,韩柏已感到对方宝剑生出森寒肃杀的剑气,破空潮涌逼来,令人呼吸顿止。韩柏怡然不惧,吐气扬声,大关刀全力振臂由下而上,直戳对方咽喉,势若雷霆,快如电闪,竟是同归于尽的招式。向苍松心中暗赞,知道对方看出自己气势蓄满,锋芒难挡,遂采不顾自身的打法应变。他当然不会和这**贼同归于尽,化攻为守,手中剑猛劈在大关刀处。
“当!”的一声脆响,远近可闻,向苍松借力飘起,挽起剑芒,再化作千万道剑影,往下方的韩柏攻去。韩柏被他长剑劈得两手发麻,暗呼厉害,又见对方毫不停滞,连消带打,招式奇奥玄妙,不敢逞强,竟就地滚向一旁。几名拦在那方的八派弟子早严阵以待,却想不到对方用的是这种不顾仪态身份的招式,错愕间大关刀由地面声势汹汹横扫而至,哪敢硬挡,退往两旁。
向苍松这时落到地上,他乃一派宗主身份,连续两招仍师老无功,不好意思再追,立定不动。韩柏破开重围,哪敢迟疑,再滚几步,弹了起来,掠进一条横巷去。直到这刻,对方宗师级的人物里,除了向苍松出过两招外,其他无想僧等全袖手旁观,可是假若韩柏真的没有人可以拦阻,又或已出手伤人,他们自然不会任他横行。
倏地田桐现身横巷尽端,手持无量剑,迈步直逼上来,气势坚凝,杀气罩身。韩柏暗叫厉害,若化解不了对方气势,必会陷进至死方休的挨打之局。但又知道若连田桐都收拾不了自己,自然轮到更高一级的沙天放、庄节和忘情师太等人出手,那种胜不得,败不可的矛盾,使得他几乎要叫出“妈呀!”转念之间,手中关刀砸扫过去,竟用硬拼硬的打法,逼田桐决战。要知道在这横巷之内,根本没有闪躲的余地,故对善于埋身搏击的田桐绝对有利。韩柏的关刀反不易发挥出重型兵器的威力,所以在两旁屋顶观战的人都以为韩柏会设法跃离小巷,引田桐在空旷的瓦面比斗,哪想得到他竟不作此图。
身在局中的田桐却是另一番感受,韩柏关刀未至,可是关刀带起的森寒杀气,潮涌浪翻般卷来,隐有一去无回的气势。尤可惧者,是对方的大关刀竟毫不受窄巷的狭小空间影响,既威猛刚强,但又灵动巧妙,把两种截然不同的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颇有点不舍“两极合一”的味道,哪知韩柏也是受到来自秦梦瑶双修心法的影响。
此刻给数十双眼睛盯着,田桐欲退不能,唯有硬着头皮,使出无量剑法的精粹,封架敌刀。大关刀倏地升起,避过敌剑,在田桐眼前上空,化作无数刀影。乍看韩柏空门大露,可是田桐却感到自己刚才连关刀的影子都碰不到,已使自己辛苦蓄聚的气势土崩瓦解,现在关刀又紧紧把自己笼罩,不要说进攻,退走都有问题,心神一颤下不自觉地退了一步。观者无不哗然,谁都想不到薛明玉厉害至可逼退田桐的地步。
韩柏一声暴喝,关刀疾劈而下。田桐亦狂喝一声,无量剑闪电挑出,身形步法,均暗含无数变化和后招。“当!”的一声,田桐竟被韩柏连人带剑震退三步,后着变化一点派不上用场。田桐终是一流高手,退而不乱,挽起剑花,守得周详严密。众人屏息静气,注视着巷内恶斗的发展。韩柏遇强愈强,杀得兴起,抛开一切,奋起神威,踏步进击,大关刀涌起千重光浪,狂风般往阵脚刚稳的田桐卷去。到这时八派上下人等,才真正认识到韩柏盖世的豪勇和可怕的实力。
风声响起,沙天放扑入巷中,凌空一拳向韩柏背心击去,大喝道:“万恶**徒,人人得而诛之!”竟不顾身份,要与田桐夹击韩柏。田桐正心胆俱寒,见有西宁三老之一的沙天放助拳,大喜下改退守为强攻,出剑疾刺对方面门,叫对方不能前后兼顾。这时眼力高明如无想僧、不老神仙之辈,均认为韩柏要避过这燃眉之急的险境,舍往上拔起躲避,实再无他途。如此田桐和沙天放两大高手,便可趁着优势追击,收拾陷于绝对下风的韩柏。
八派年轻一辈喝彩声四起,只有云素心想,虽说擒拿恶人,不须讲究武林规矩,但以田桐和沙天放两人的身份地位,联手夹击对方一人,而沙天放又是乘人之危出手,终有点不公平。可是恩师在旁,哪轮得到她一个小尼姑发言。
眼看沙天放劲气似狂飙般的一拳要击中韩柏背心,韩柏倏地前冲,大关刀不顾一切往田桐电闪砍去。这次轮到田桐大惊失色,他虽一向出手狠辣,但并非说他不贪生怕死,只不过是不爱惜别人的生命罢了。而且对方此招,实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并没有留下后招,若以攻对攻,十有九成是自己老命不保,那时纵使沙天放把对方一拳轰毙,亦于事无补,自己怎犯得着作这**贼的陪葬品,一声长啸,翻身跃离窄巷。“砰!”沙天放拳风击中韩柏背心,韩柏惨哼一声,踉跄前仆。
沙天放大喜,加速扑去,拳化为爪,抓着韩柏的右肩胛,意图抠碎他的肩骨,废掉对方半边身子,好生擒活捉。韩柏喷出一口鲜血,心头一松,恢复了神功。这是他从与年怜丹激战中,领悟得来的法门,把对方摧肝碎脉的气劲借喷血度出体外,实是他挨打功更深一层发挥。此时见沙天放魔爪已至,猛一矮身,头都不回,大关刀反劈过去,疾斩对方手腕。在场诸人无不色变,他怎能挨了以功力深厚著称的沙天放一拳,仍能如此豪勇?沙天放一声怪叫,无奈缩手时,韩柏倏地后退,带得关刀当胸往他捣来。沙天放失了势子,勉力一掌拍在刀锋处,借力往后飘出了十多丈。
韩柏并不追赶,正要逃走。忘情师太一声佛号,领着娇滴滴的云素跃入巷里,拦着去路。沙天放虽暴怒如狂,可是自己师老无功,唯有把擒贼之责,交到忘情师太手中。韩柏深吸一口气,挺关刀而立,摆开门户。忘情师太和云素见他陷身险境,但说停便停,意态自若,屹立不动若渊渟岳峙,不由心中暗赞,可惜如此人才,却走上歧途,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徒。韩柏在近处看云素,更是心神皆醉,高度可与他平头的美女还是初次遇上,特别是那双长腿,若可和她上床,那种快乐感真是想起来便兴奋。
忘情师太见他死盯着爱徒,饶是她如此修养,仍心中震怒,冷冷道:“云素,出手领教高明吧!”
围观的人都大感讶异,薛明玉如此厉害,忘情师太怎还放心让这么纤美柔弱的年轻尼姑出战?云素清脆地娇应一声,“铮”的一响,拔出剑来。
韩柏大吃一惊,摇手道:“在下不想和小师父打,不如……噢……”猛见剑光暴涨,迎面刺到。
谁都想不到这文文静静的小尼姑,剑法如此凌厉,由离鞘至攻出,找不出丝毫间隙,不让人喘半口气。韩柏怕伤了她,舞起关刀,化作光网,护着前方。“叮叮叮!”三声轻响,韩柏差点被她刺破护网,大声喝彩,闪退两步,在窄小的空间里,发挥出关刀横扫千军的威势,硬架了对方七剑。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云素仍是那悠闲模样,无论怎样直刺横劈,都像轻飘飘没有用力的样子,敌势强时,便飞花落絮般随关刀飘移,敌势稍敛,又加强攻击,姿态美至难以复加,看得八派彩声雷动,想不到她比杜明心和老一辈的薄昭如,两个种子高手更厉害,田桐都似逊她一筹。
韩柏却是暗暗叫苦,若连忘情师太的徒弟都打不过,今晚哪有机会继续做人?大喝一声,挥刀逼退云素,两手一拗,硬生生把关刀的木杆分中折断,变成左杆右刀,然后杆刀齐施,怒涛拍岸般向云素攻去。众人看得瞠目结舌,忘了为云素打气,哪有人会这样折断兵器来用的呢?云素连挡了对方迅雷疾电的七招后,大感吃不消,对方忽攻势一收,气机牵引下,剑芒暴涨,攻了过去。“锵!”的一声,竟被对方把剑以杆刀挟个正着,“薛明玉”凑了过来,深情地道:“我真是被冤枉的!”
云素呆了一呆,抽剑飘退,在众人的一阵茫然里,回到忘情师太旁,垂首道:“徒儿不是他对手啊!”不知如何,她竟深信韩柏这句话,当然不明白是感应到他的魔种。她虽不能像秦梦瑶般结下道胎,可是自幼修行,心无杂念,兼之韩柏的魔种对女性又特别有吸引和慑服力,所以云素有此直觉。
忘情师太奇怪地看她一眼,眼中寒芒亮起,望向韩柏,正要出手,上方传来无想僧的声音道:“薛兄武功诡变百出,大出本人意料之外,所以决定亲自出手,把你生擒,薛兄准备好了。”
韩柏仰天长笑,说不尽的英雄豪气,道:“来吧!本人何须准备什么呢?”
无想僧叫了声好,倏忽间已站在忘情师太、云素和韩柏中间。四周静了下来,屏息静气看着这曾两战庞斑,虽败犹荣的顶尖高手,如何生擒这潜力无穷的采花**贼。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咿呀”一声,韩柏左方的民房本来紧闭着的木门打了开来,一个高大人影悠然步出。韩柏一见大喜,几乎要跳将过去把他抱着亲吻,原来竟是“覆雨剑”浪翻云。无想僧两眼闪起前所未有的光芒,紧盯着浪翻云每一个动作。
浪翻云来到韩柏身旁,和他并肩立着,微微一笑道:“闻大师之名久矣,想不到今天才得睹大师神采,足慰平生。”
无想僧沉声道:“覆雨剑,浪翻云。”此句一出,全场四十多人无不动容。更没有人明白为何这天下无双的剑手,竟与**贼薛明玉像至交好友般站在一块儿。
沙天放在后方大喝道:“浪翻云你是否想维护这采花**贼?”
浪翻云潇洒一笑道:“沙公说得好,正是如此。”
忘情师太移前一步,来到无想僧之旁,冷然道:“浪兄不怕有损清誉吗?”
浪翻云目光落在她背后的云素身上,暗赞一声,慢条斯理地道:“别人怎么想,浪某哪有余暇理会。”
不老神仙闪落两人后方,喝道:“浪兄这样不是公然与我八派为敌吗?”
浪翻云仰天一阵长笑道:“这不是废话是什么?浪某乃黑道中人,从来与八派是敌非友,亦不会费心力去改变情势,怎样?你们一是退却,一是浪某和这位无辜的仁兄硬闯突围,任君选择。”
“无辜?”颜烟如尖叫着落到无想僧和忘情师太前方,眼中泪花滚动叫道:“枉我还一直崇拜你浪翻云,今天竟然为**了我这真正无辜的女子的**贼出头,我恨死你了。”
浪翻云柔声道:“姑娘请勿激动,杀错人才真是恨海难填。”
颜烟如和他双目一触,认出他那双黄眼睛来,再往“薛明玉”瞧去,才看清楚对方眼神清澈通明,立时发起呆来,就在此时,耳旁响起浪翻云的传音道:“薛明玉早死了,那天船上的薛明玉是我扮的,现在的薛明玉则是我的好友扮的,还望姑娘看在我的面上,不要揭破。”
颜烟如像被人当胸打了一拳般,跌退两步,全赖抢前来的云素搀扶,不致跌倒地上。一直支持她的力量就是报仇雪恨,现在知道薛明玉死了,立时六神无主,一片空虚。浪翻云用的是腹语传音术,高明如无想僧,亦不知道他曾向颜烟如说过话,只见两人对望了一阵子,颜烟如像变了另外一个人般,再无半分斗志。众人对此大惑不解。
后方的不老神仙见浪翻云头也不回,公然对他抢白,心正狂怒,漠然道:“好!就让我们见识一下名动天下的覆雨剑。”“锵锵”之声不绝于耳,过半人拔出兵器,准备大战。
韩柏心中大定,乘机欣赏扶着颜烟如的云素,饱餐秀色。云素一直好奇地看着浪翻云,感应到韩柏的目光,朝他瞧来,目光交触下,芳心升起难以形容的感觉,竟吓得垂下目光,暗念降魔经。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浪翻云身上,没有留神她的情态。韩柏心中一**,暗忖虽然她是出家人,但看来自己并非全无机会。美色当前,这小子什么顾忌都抛开了。
庄节的声音传下来道:“浪兄语气暗示薛明玉无辜,不知可否拿出证据来呢?”众人点头称是,若可不动手,谁想对着浪翻云的覆雨剑?
浪翻云微微一笑,伸手搭上韩柏的宽肩,哑然失笑道:“真正的薛明玉当然不是无辜,假扮薛明玉的如年怜丹之辈,也不是无辜的。浪某便亲手宰了一个来自东瀛的假货。”接着用力搂了韩柏一下,忍着笑看着韩柏道:“可是这个薛明玉的孪生兄弟,却绝对是无辜的。只是你们这些所谓白道正义之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以致误会重重。”接着冷哼道:“若他真是薛明玉,鲜血早染满长街,我敢夸口说一句,即使你们全体出动,要杀死他仍要付出惨痛代价。”四周静至落针可闻。浪翻云说出来的话,谁敢不信。事实上自浪翻云现身后,他的举动言语一直把八派之人压得喘不过气来,震慑全场。
大喝声中,京城总捕头宋鲲跃到不老神仙旁,豪气地道:“一个是采花**贼,一个是朝廷钦犯,今晚幸有各位贤达高人在……啊!”浪翻云反手一扬,啪的一声清响,宋鲲踉跄后退,脸上多了个掌印,旁边的不老神仙也护不着他。不老神仙两眼杀气大盛,却始终不敢抢先出手攻击。气氛立时紧张起来。浪翻云冷冷道:“再听到宋鲲你半句话,立即取你狗命,绝不容情。”宋鲲吓得再退五步,捧着脸不敢出言。
向苍松长叹道:“虽说黑白两道水火不兼容,可是我们八派一直对浪兄非常尊重,何苦要逼我们出手,徒使奸徒窃笑?”
浪翻云哑然笑道:“那你们就可和朱元璋坐看我们和奸徒相斗了,是吗?”八派上下为之语塞。
忘情师太柔声道:“浪翻云岂可如此下断语,我们这次的元老会议,正是要决定此事。”
浪翻云有点不耐烦地道:“不必多言,你们一是退走,一是动手,爽快点给我一个答案。”
云素忍不住再抬起头来打量浪翻云,她还是首次接触这黑道的真正高手。心中奇怪,为何他比诸位师叔伯更坦诚直接,更有英雄气概呢?而这采花贼的孪生兄弟,都那么有扣人心弦的豪情侠气,只有那双眼似坏了点。一直没有作声的无想僧忽然笑了起来,踏前两步,伸出手来,递向浪翻云。浪翻云在他手刚动时,手亦伸了出来。两手握个正着,同时大笑起来。
无想僧摇头叹道:“现在贫僧相信这是薛明玉的孪生兄弟了,不信的便是笨蛋傻瓜。”接着转头向颜烟如道:“颜姑娘,贫僧说得对吗?”
颜烟如花容惨淡,微一点头,挣开云素,向忘情师太双膝下跪,凄然道:“师太在上,颜烟如现在万念俱灰,望师太能破例开恩,让我皈依佛门,以洗刷污漫。”
这几下变化,叫众人茫然不解,但无想僧既说了这样的话,这场全无把握之仗看来是打不成了。众人松了一口气,也有点失落。不老神仙一向和少林有嫌隙,心中暗怒,却又无可奈何,没有了无想僧,别人刀剑加颈,他也不会去招惹浪翻云,就像他不敢挑战庞斑那样。浪翻云和无想僧两手分开,对视而笑,充满肝胆相照的味道。
无想僧喟然道:“谁不知真正英雄是上官飞,然亦奈何!”一声佛号,原地拔起,倏忽没在屋宇后,竟是说走便走。不老神仙冷哼一声,往后飞退,亦走个无影无踪。
忘情师太深深望了浪翻云一眼,叹一口气,把颜烟如拉起来,正要说话,浪翻云向颜烟如笑道:“颜姑娘,有没有兴趣陪浪某去喝杯酒?”
颜烟如“啊”一声叫了起来,手足无措地望着这天下无双的剑手。众人一听下全呆了起来,人家姑娘正悲戚凄凉,哀求忘情师太为她剃度,这边厢的浪翻云却约她去喝酒谈心。
浪翻云来到忘情师太、颜烟如和云素身前,向韩柏打个手势道:“薛小孪,还不去干你的要紧事?”韩柏正在看云素,如梦初醒,拔身而起,到了高空一个转折,扬长去了。
忘情师太微微一笑,无论什么话出自此人之口,都有种理所当然的气概,叫人不能狠心怪他,转向颜烟如道:“贫尼给颜施主三天时间,假若仍未改变主意,可到西宁道场找贫尼。”向浪翻云合十宣声佛号,领着云素去了。
庄节等亦纷纷客气地向浪翻云告辞,转眼走个一干二净,剩下颜烟如一人立在巷里,芳心忐忑狂跳,不知是何滋味。浪翻云擦肩而过,柔声道:“来!我带你去一间通宵营业的酒铺,可顺道欣赏秦淮河的夜景。”颜烟如俏脸一红,身不由主追着这神话般的人物去了,忽然间,她又感到天地间充盈着生机和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