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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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进一家世界五百强大公司不容易,容易的是混进一家专收非法移民的黑工厂。

尽管如此,钟笑还是为自己做了足够的准备,她没有出示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说自己是三年前偷渡来美国的,为了谋生一直在打黑工。经过精心准备的面试后,她得到了一个一线工人的工作机会,第二天就可以上班。

工厂在市郊的市郊,距离市区有两个小时的车程,钟笑跟同学借了笔钱,先交给了医院,安顿好了一切,她又去夜宵店洗盘子洗了个通宵才出发去工厂。眼下每一分钟都必须用来赚钱,即便要去当卧底,哥哥那边也不能等。钟笑简直把自己当成了机器人,她觉得反正从工厂回市区有那么久的车程,一来一去正好可以在车上睡一小觉,不至于太辛苦。

工厂的生活是高度紧张且辛苦的,劳动强度之大超乎钟笑的想象。

第一天,有人带她在厂区内了解了一下情况,一群群懵懂的猪牛们被赶紧屠宰区,用机器挂起来,宰杀,放血,然后进入流水线,有人专门去皮,有人专门切割大块的臀肉和适合做成牛排猪排的整块肉。工厂超大的,工人有四位数,每个人就像这架巨型机器上的一个螺丝钉,大家默默无闻地进行自己的工作,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聊天,在生产区,抽烟和听歌都是被禁止的。每个人都穿着白色的隔离服,带着厚厚的口罩,远远看去,一个个白色的人形跟挂在铁钩上的死猪死牛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就是尚未开膛破肚。

她所在的流水线位置专门负责清理猪牛的肉,那些还带着血和体温的带骨肉,排着队运过来,每个工人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用尖刀把上面的肉一点点地剔下来,最后这些碎肉会集中在一起被机器绞成肉泥。动作慢一点点也不行,会影响旁边其他工人的进度,所以为了更好地拿稳刀,工人们几乎都没带手套。

钟笑第一天来,用刀比其他工人更不熟练,只好也学着样不戴手套。但是没多久,她就发现这么做是很危险的。

午饭的时候,流水线上坐她旁边的黑人大妈哆哆嗦嗦地往手上涂抹着一种黄色的药膏,一边涂着,她的嘴里还发出痛苦的“嘶嘶”声。

“您病了吗?”钟笑凑过去,瞟了一眼。

“没,没病。”大妈发现有人在偷看自己,马上警觉地把手藏到了背后。

“可我看到您的手已经感染脱皮了。”虽然钟笑这么说,可事实上,黑人大妈的手已经烂得指甲都快掉了,甲缝里灌满了黄色的脓液,已经磨出茧子的黑皮肤也变成了浑浊的黄色开始大面积脱落。

“求你,别告诉别人。要是被上头的人知道的话,他们会开除我的。”黑人大妈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压低嗓门说。

“可这样下去您的病不会好。”钟笑知道,这肯定是因为手直接接触了太多生肉的原因,没有经过处理的肉中存在大量细菌和病毒,而每天不间断地直接接触这些东西,当然不会好。

“那有什么关系,只要我家的三个孩子能吃上饭就行了。”黑人大妈吹了吹正在痛着的手,忽然变了脸色:“我警告你别再多管闲事,谁要让我吃不上饭,我就要谁的命!”

黑人大妈说完,从腿上的手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那东西闪着黑色的光,却足够吓跑钟笑。那是把枪,货真价实的枪。在美国,人人都可以拥有这种危险武器,每天都有人被枪打死。钟笑不想自己变成冲动的牺牲品,只好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我只是关心你而已,担心你的身体,很抱歉,我没有其他意思。”

这次的事之后,钟笑很快发现厂里还有其他不少跟大妈一样,皮肤都有或多或少的问题。像大妈那种的还不算最严重,下班时坐在工厂回城的大巴上,钟笑看到在周围的人都有着或轻或重的湿疹和皮炎。辛苦了一天的人们没有精力聊天说笑,几乎每个人都在半眯着眼睛养身,手却不停地挠着。飞舞的皮屑和腥臭的脓液,加上积攒了一天的熏人汗味,钟笑必须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才能不作呕。

事实上,很可能就是这些东西,成为了让哥哥感染的污染源,这应该算够分量的证据了吧。

工作了三天后,她以工作太辛苦为由辞去了这份工作,她已经掌握了从流水线上取到的新鲜肉片的切片样本,还有工人带病工作的偷拍视频。样本中,她检查出大量艾舍里希氏大肠杆菌和一些不知名的细菌,值得怀疑的是,原本这种细菌只寄生在牛的瘤胃中,可她查出猪肉和鸡肉上都有这种细菌。

钟雷的主治医生说过,在他的工作中,血液检查中发现的细菌很特别,可能是某种细菌的变种。会不会就是手里这个切片中找到的不知名细菌呢?钟笑觉得很有可能。不过是什么导致那些活着的牛羊体内存在这种细菌呢?只有找到真正的根源才能解决问题,否则的话,这家工厂完全可以找到借口拒绝索赔。

三天的辛苦,没有换来希望中的答案,只收获了一些可能作为证据的东西和很少的钱。钟笑没有泄气,为了哥哥,她必须继续。把切片送去医院,她请求哥哥的主治医生帮忙检查那种细菌是否就是导致哥哥感染的那种。三天没日没夜的苦干,赚来的所有钱都存进了医院的账户,作为哥哥的治疗费用。

哥哥依然没有苏醒,虽然有体外循环机也使用了昂贵的特效抗生素,可他病更严重了。医生说,哥哥感染的细菌几乎对所有抗生素免疫,不论他们使用多大的计量,也无法阻止病情恶化下去。现在哥哥的肾脏已经出现衰竭先兆,很可能在几天之内就彻底丧失功能,为此,哥哥身上又多插了不少管子。治疗费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多,可钟笑最担心的不是这个,钱可以赚到,如果哥哥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才是最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