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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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麽向父母交代,特別是父親。

我的家在省內邊遠的津陰縣的一個小鎮,二圩鎮。從鎮上坐車去縣城,都要一個多小時。從上小學的第一天開始,父親給我和妹妹說得最多的就是,好好讀書,離開這個地方。經過十多年的不斷強化,這已經變成了我的信仰。

六年前,我從鎮上的初中考上縣城的高中,父親就在家中宣布:“以後家裏的事就不要晶晶做了。有一分鍾喘氣,就把這一分鍾拿去讀書。”媽媽在旁邊拍著胸脯說:“我做,我做!”父親瞟了妹妹一眼說:“如果盈盈也考上了縣城的中學,也不用做事了。一中二中都行!”許盈盈剛上初一,低聲說:“欺負人。”她成績不好,在家裏就沒有話語權,也天然自卑。父親說:“一個人不好好讀書,她不受欺負,難道還讓能讀書的人受欺負?”又說:“這也叫欺負人?將來你出去你就知道了,什麽才是真正的欺負人。誰能考去縣城,一樣的待遇!”

父親吃過沒讀書的虧,對讀書有一種瘋狂的執著。他讀過高中,那是三十多年前,二圩鎮還有高中。畢業時正趕上恢複高考,連考兩年,沒有考上。去東莞打了三年工,來了一個機會,鎮上的小學需要一名語文老師。他在流水線上已經待了三年,對那種看不見頭的生活忍無可忍,聽到消息馬上趕回來應聘,居然聘上了。雖然沒有編製,但有一份穩定的工資,這已經很滿足。這樣過了十多年,縣教育局來了通知,在崗的教師要進行資曆審查。這時已經有了太多的師範生不好找工作,父親就被淘汰了。

那一年我剛進初中,下午放學回家,看見父親打著赤膊在門口呼哧呼哧劈柴。見了我就停下來,提著斧頭惡狠狠地望著。我剛想幫他收拾一下劈開的木頭,他把斧頭向我一伸,又伸向家門口:“去做作業!”我感到斧頭帶來一股氣流,在我臉上晃過。進了門我看見母親在哭,用衣袖一下一下擦眼淚,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這時父親進來吼著:“還不去做作業是吧,你?”我不敢再安慰母親,溜到自己房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