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情張抗抗

§不懷好意地窺測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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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私設公堂,吊打不服從你命令的知青,把那些不聽話的人,派去幹重活;讓盲流臨時工,替你打兔子采蘑菇幹私活;什麽會計出納小賣店售貨員,都安排了你看上的女知青,誰想有求於你,你就強迫她們。不是一個兩個人的事,你禍害的人多了,我操你個奶奶的!”

在馬嶸的記憶中,那場大義凜然的審判持續了半個多小時。那天是牛锛和馬嶸下鄉以來最為輝煌的一日。他們盤腿坐在鬆軟的井沿上,居高臨下蔑視著井中之物。陽光灼熱而微風清涼,遠遠的雲雀聲此起彼落。13連的人總是說天高皇帝遠,但此刻,正義之神卻與他們同在。

後來牛锛揚起臉看了一眼日頭。

牛锛把寫滿了字的那張紙,從小本子上小心地撕了下來。疊成四折,插在那支圓珠筆的別兒裏,扔進了井中“——寫上你的名字!”牛锛的聲音不容反抗。

馬嶸補了一句:“不寫你更別想活!”

那張紙條與圓珠筆被重新扔上來。傅正連已整個身子癱歪在井壁上。

馬嶸似乎已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他用一隻眼看著牛锛。

牛锛又點燃了一根煙,急促地吸著。粗大的喉結一下下滾動,那煙全都吞進了肚子裏。

最後牛锛往井裏探了探頭,艱難地咳了一聲,啞著嗓問:

“那楊泱呢?你說實話!”

傅正連氣息奄奄地伸出一隻胳膊,說:“紮傷了,還能有啥?男人,一激凜,那玩意,就不好使了……”

馬嶸後來想,也許恰恰是傅正連的最後一句話,刺痛了激怒了牛锛。牛锛的臉色突然由青發紫,整個脖頸都變得黑紅黑紅。他將手中未燃盡的煙猛地往井裏一扔,抓起腳邊一塊幹硬的土疙瘩,往傅正連腦袋上狠狠砸下去。傅正連哎了一聲便癱倒在泥水裏。牛锛又抄起腳邊的鐵鍬,劈頭蓋臉地把泥土向著井裏揚去。鐵鍬發了瘋一般旋轉著揮舞著,實沉而厚重的黑土,如同推土機的鏟鬥,往井中狂瀉一氣。他一邊拚命掀著鐵鍬,一邊聲嘶力竭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