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夢難圓(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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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潔吃過飯,恢複了些力氣。帳房先生送來一雙家做布鞋,要了她一塊袁大頭。然後笑容可掬地勸她不妨歇個晌覺。說這裏距車站不過十幾裏路,睡醒覺路也幹透了,半個時辰就能趕到。

俞潔躺在炕上迷糊了一會兒,由於擔心小高的遭遇,怎麽也睡不安穩。現在要還有她在身邊夠多踏實,以前為她那些孩子氣的行為而鬧意見是多荒唐啊!曆史上出過個花木蘭,人們演啊唱啊折騰了多少輩子;可我們這個小小的花木蘭,連她自己帶周圍的人,誰也沒覺出是個英雄!而她可真是個英雄呢,你聽她跟敵軍吵得多凶!被人押走時神態多從容!自己是無論如何做不到的!她能安全脫險嗎?

俞潔猶疑不決。來到這鎮上兩個鍾頭,把她對舊世界的憎惡又都喚醒了。她想打消繞道城市曲折前進的計劃。

俞潔的父親,是上海廣東幫中有實力的資本家。母親是原配夫人,生過兩個孩子,都是沒有繼承財產權利的姑娘。偏偏兩個姨太太都生了兒子。母親既受不了眼前的冷落,又恐懼丈夫去世後不堪設想的晚年,得了精神病。大姐十幾歲上被迫嫁了出去,給一個更大的資本家做兒媳,早早生下兩個女兒後,完全重複了母親的道路,成了那一家多餘的人。

俞潔幼年,是在奶娘和使女們的下房裏度過的。到了上中學的年紀,父親把她送進寄宿學校。三年級的時候,電影廠拍一部少年片,選她做了臨時演員。她不僅第一次在藝術活動方麵得到了鼓勵,而且第一次靠自己勞動拿到一筆酬金。啊,一個獨立的人,一個自食其力的人,一個靠自己奮鬥取得生活位置的人,是多值得自豪啊!她求導演說情,進了某個藝術團體的學館。那裏管飯,還給一點點零用錢,她覺得很滿足。寫了封信給父親,聲明不再接受他的生活費和學費。他父親回信說尊重她的意見,並說已為她存了一筆款子,終生屬於她。但要她改一下名字,暗示一個財界巨子的千金做優伶,總不是什麽可稱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