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極光(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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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以其固有的流速向前推進,既不會突然加快,也不會無故減緩自己的節奏。在它經過的地方,不同的地貌地形、不同質的土壤地層,留下了不同形狀的痕跡。每個人都生活在屬於自己而又與外界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世界裏,彼此之間是如此地難以相通。一九七六年那春寒料峭的四月,曾使得千千萬萬的人們的血和淚流在了一起。一下子衝決和填平了十年來橫在人們心靈之間的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相互防範、警戒、自衛、猜疑的堤壩和溝壑。然而。這種統一卻是短暫的,時間的流水總是在不斷衝刷出新的壕塹來。當一九八O年隆冬的產寒籠罩了這個城市的時候。由於河床的突然開闊所給人帶來的朦朧而又忽遠忽近的前景,青年們所苦惱和尋覓的,就遠比四年前要更豐富而深廣了……

七六年十月那驚天動地的事件爆發的時候,芩芩還在農場,一點也不知道中國將要發生什麽重大的變化。在那安靜的小鎮上,生活就像水銀在那兒慢吞吞地流動,沒有熱度也沒有波瀾。場部傳達粉碎“四人幫”的那天,芩芩隻是看到連隊的一群上海知青、浙江知青和哈爾濱知青的“混合隊”,在破舊不堪的籃球場上踢了大半天足球,好像天塌下來也壓不著他們。那些南方知青的年齡都比芩芩要大幾歲,來農場七、八年了,好像他們天下什麽苦都吃過,什麽都懂,什麽都不在平。他們幹活兒都很賣力氣,割水稻尤其快,大車也趕得不錯。喜歡用東北方言夾著南方話說話,什麽:“俺們喜歡吃香煙。”“勞資科長賊缺德。”他們最關心回家探親的事情,探親一回來就在地頭沒完沒了地講許多新聞。芩芩對於社會的最初了解,就是從農場開始的。可惜那段時間太短,也許再呆兩年,她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她了。她的履曆表簡單得半張紙就可以寫完。文革中父親也挨過鬥,她剛十歲,學會了買菜做飯照料弟弟。沒幾天父親就解放了,“結合”當廠政宣組的副組長。她下鄉、上調,也有過不順心的事,但總比別人要好些。她用不著家有的人那樣煞費苦心地為自己的生活去奔波,所以,她看見的邪惡也許就比別人要少些。“你去辦一個病退試試,就是林黛玉也要墮落的!”連隊的一位比她大幾歲的女友對她嚷嚷。因此,對於那些“**”後期分配到這邊疆農場來的老大學生和南方知識青年,她總是抱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崇拜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