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街五號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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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身漢的生活,基本上是一曲不太複雜的二重奏。

如果說,沉重的鋼琴敲擊出來的音響,表示某種煩惱、抑鬱的話,那麽小提琴輕鬆優美的旋律,就意味著單身漢也自有他的生活樂趣。他既不用發愁去托兒所接送孩子,也不用擔心多花了幾毛錢報不上賬。但是,此時此刻在煤油爐上煮掛麵,以求一飽,就談不上什麽愜意了。那清湯掛麵,既不可能像奶油鱖魚那樣鮮美可口,更不可能從中品嚐出家庭的溫馨和妻子的體貼柔情。

當然,也不是所有做妻子的女人,都具備那種溫柔的性格。有的女人雖然嫁給你,但根據需要愛你,或者根據需要又不愛你;但也有的女人,並不是你的妻子,卻像湧泉似的一往情深,一輩子把你的影子,烙在了她的心上。劉釗這半生再巧不過地碰上了這樣兩種女性,一個是海報上那個黑衣女人,一個便是呂莎了。

她到底還是來臨江了。女人要勇敢起來,那是很可怕的。但不知是老板派她來的呢?還是她自告奮勇來的?……劉釗估不出來。

羅縵在五十年代死命地追求他,嫁給他,原是希望幸福。後來,離開了他,或者說拋棄了他,往高枝上飛去,自然也是為了幸福。但是,她找到幸福了嗎?——不過,把話說回來,什麽是幸福?什麽是共產黨人的幸福觀呢?他們原來就是觀點各異,很談不攏的。

“塔姬雅娜的詠歎調?天哪!大概還是‘可曾聽見,夜鶯在叢林裏歌唱愛情’吧?”

他掐著指頭算了算,羅縵比他要大兩歲多。一個快到退休年齡的歌唱演員,還占領著舞台,在力竭聲嘶地演唱,即使她有相當高超的音樂素養,也決不會給觀眾留下太多美感的東西。

然而,他能夠預感到,她是為他而來的,而且不是為了鴛夢重溫。

他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倒不是因為羅縵,而是麵前這碗掛麵。白花花的,引不起胃口。於是,低頭去床底下找醬油瓶,撈出幾隻,都空空如也。倒不是他的疏忽,去打過的,副食店的售貨員愛答不理地說:“醬油廠又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