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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遊 《沒意思的故事》之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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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總是在不知不覺中來臨。

對於公務人員來說,他們更敏感於另外一種氣候。果真等他們感覺到春天的時候,春天已過去大半。

莫怨春風當自嗟,也許。

那天,倘不是年輕漂亮的打字員肖林,穿了件新款式的風衣,推門翩然進屋,令滿室生輝,滿屋人耳目一新;倘不是她進屋後,脫掉風衣,露出緊身的羊絨衫,顯現出她那優美的曲線,透出了使人咽口水的青春氣息;倘不是她脫掉風衣後,向屋裏三位科長,並不專指誰地傳達上麵一個口信,要一份什麽第二季度的報表,恐怕,在大樓背陰一麵的這技術設備處,還會殘留在冬天瑟縮的夢裏。

如果說,肖林那豐滿的胸部,使人自然或不自然地產生出旖旎的情思,懂得在這個季節裏,每個人身體內部有種力量,推動著什麽介質,在加速流動,屬於可以神會而不可言傳的潛意識外,那麽,幹巴巴的四個字,第二季度,使這個處男女公務人員全明白了,上半年即將結束,春天不僅來了,而且快走了。

是嗎?人們麵露出驚愕、遺憾,再加上癡癡呆呆混在一起的尷尬神態。

好像又是肖林,好像又並不是這位打字員,而是技術設備處全體二十多位黽勉奉公的幹部,突然間砉拉一下悟到了,怎麽搞了?天曉得!忙昏了頭,竟把一年一度有例可循的春遊給耽誤了。

“真他媽的!”

能純熟地使用這類語匯,整個技術設備處隻有肖林。她所以惱火,所以罵街,倒並非因為春遊沒遊成,失去什麽。她想得開,不春遊這年未必過不去,春遊了也不會年終多給獎金。她從來主張,要想遊,還是按自己主意,自己去玩,更自由自在些。她隻是對於全處二十多位同事,竟沒有一位先生,或者一位女士,站出來振臂一呼挑個頭,組織一次春遊,實在感到痛心疾首。處長病了,春遊吹了,要是處長歸天了呢?所以,從她嘴裏跳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