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地講，萬事開頭難。
伊斯從前線回到北京後不久，她就著手籌備侃侃的個人畫展，應該說是很順利的。畫展嘛，在北京來說，家常便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六十六個展覽，盛況空前，但沒有侃侃的份。其實，隻要籌措到足夠的經費，無論租借場館，布置展廳，輿論準備，宣傳攻勢；無論開幕式，邀請來賓，安排座次，首長剪彩，名流題字以及拍電視新聞，發畫展消息；以及憑請柬領取紀念品，請方方麵麵的大小菩薩到飯店去大嘬一頓，等等等等，都絕對的規範化、程式化。唯一的區別，就是錢多堂皇些，錢少寒酸些。至於誰畫的？畫些什麽？好壞？十之七八，是留不下印象的。所以，侃侃願做個永遠的夢，但怕夢醒後還不如飯店的那盤香酥雞令人回味。
“哎唷，我的侃侃！”她央求他免開尊口。隻是要他盡量想一想，他過去那些作品都賣給了誰，得想辦法借回來展覽。
“問秀秀去吧！”
秀秀倒真有一副會計頭腦，一本賬，門兒清。於是，剩下就是伊斯的事了。雖說不上有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本領，但她的哥兒們、姐兒們都是些招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能勝的精兵強將。按照秀秀提供的名單，一聲令下，紛紛出動，去搜羅散落的作品。
現在，她大體上能理清侃侃的創作走向。早期以具象作品為主，人物啦！風景啦！靜物啦！後來就多是抽象作品了，也正是駱老太說，比女澡堂還不堪入目的東西了。而他目前正在創作的《創世紀》，既是具象的，又是抽象的，氣勢磅礴，不可一世。站在畫前，情不自禁地會湧上唐代詩人陳子昂的名句：“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
伊斯好突發奇想，偶有感觸，便會“哇”地一聲興高采烈叫喊。不提防間，會被嚇得魂靈出竅。這大概與她神經質不無關連，無獨有偶的是，侃侃也有這毛病，睡得好好的，半夜三更，來了精神，登高爬梯作他那幅巨型油畫。看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誰都認為他倆是天作地合的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