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

第五律 應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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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桑麻在日頭村建立起了一個鋼鐵王國。

這一年大旱,莊稼歉收。這個鋼鐵王國卻紅紅火火。那是一個龐大的賺錢機器,村民當了工人,有了工資收入,都不願種地了。本是村辦集體企業,後來上邊有了政策,搞了股份製,稀裏糊塗就轉成了權家的企業了。權桑麻對我說:“娘個×的,這都成了自家的廠子,我敢花錢了。原來是集體的,一分錢得掰開兩半花!去趟北京,有尿得憋著,去趟茅房還要花兩毛錢。這回我去香港,那叫洗手間,茅坑不叫茅坑,叫坐便器,全都是鍍金的。拉個屎還有人旁邊站著,遞手紙,遞毛巾,搞得我隻拉了個半截兒。”

權桑麻好麵子,白發焗油,黑亮黑亮的,像打了皮鞋油。一時間,他是報紙上有字,電視裏有影,收音機裏有聲。誰體麵誰光彩,誰下賤誰羞恥。一到晚上,縣電視台天天放廣告:日頭村鋼鐵總公司董事長權桑麻先生向全縣人民致意!權桑麻在電視前蹺起大拇指說:“我是權桑麻,鋼鐵我最佳!”

我知道,權桑麻的天地寬了,在北京、省城都建起了營銷網絡,人脈挺旺,他不僅認識老板,也認識官員。經常來的就有劉縣長。權桑麻和劉縣長私交厚。有一回,權桑麻在縣城請客,我也去了。權桑麻喝高了,大話滿天飛:“不超十分鍾,我能讓劉縣長立馬出現!”我想,人家劉縣長多忙啊,能聽你的?沒想到一個電話,不到十分鍾,劉縣長就出現在了包間裏。隻見他氣喘籲籲,滿頭是汗,問權桑麻:“大哥,有事?”我一愣,這是咋回事呢?縣長叫權桑麻大哥,權桑麻叫縣長兄弟,官民關係忒好啊!

過了幾天,權桑麻就送我兩頭鹿,讓我給養著。權桑麻說:“親家,你養牲口精心,把鹿養好。”他轉身給了我一筆錢,說,“這是鹿的生活費。”後來,就有人來鋸鹿茸,權桑麻跟著。見我挺詫異,權桑麻說:“劉縣長有點兒力不從心了,稀罕這個。”權桑麻又給了一筆生活費,當然不是我的,是給鹿的。有一些日子,沒人來采鹿茸。後來聽權桑麻說,鹿茸惹事了。劉縣長喝了好多鹿茸酒,硬得就跟鋼筋似的,消不下去,整整躺了一天,後來就一個勁兒用涼水洗,洗過了勁兒,又不中用了。那天傍晚,我守著兩頭鹿,撫摩著鹿茸,說:“你這東西,長在頭上,卻管下麵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