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鎮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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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臘月二十三,送灶王爺上天的日子,別的鄉鎮都吹燈拔蠟放假操持過年了,福鎮不行。捂了個把月的瑞雪不下,縣裏領導卻是不斷弦兒地來,考察班子的、視察股份製的。這天老宋通知陳鳳珍說,宗縣長要來福鎮看看股份製開展情況。陳鳳珍愣了愣,宗縣長來福鎮為啥不跟她直接說呢?她剛剛跟宗縣長通了電話的。她不說也猜出有啥事發生了。

宗縣長到來的前一個晚上,潘老五打來電話叫她去他家,說有喜事報告。有啥喜事,這一天要帳的就來三撥兒了。陳鳳珍心情煩亂,這時候非常想到雪地裏走走。可是天不下雪,天上有太陽。傍晚時分福鎮落下大霧,小鎮灰得不見別的顏色了。陳鳳珍在霧氣裏去看潘老五。她有些膩歪,但還得去,還得去看這鐵腕人物的臉色。恰巧小敏子和她新搞的對象來看潘老五。這個小夥子在東北長白山當兵,回家過年了,從長白山帶來人參酒給潘老五。陳鳳珍看著挺憨厚的小夥子,心裏直替他難過。小夥子真的不知曉,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呢?小敏子當著對象也敢給潘老五捶背,無拘無束地說笑。陳鳳珍覺得潘老五周圍的人形形色色,包括自己,真該夠演一台戲的了。也許是為顯示自己的威力,潘老五當著小敏子的麵就跟陳鳳珍談工作。他說的喜訊是,老宋調縣委信訪辦公室當主任,陳鳳珍提拔為書記。陳鳳珍又覺得潘老五天真的樣子挺可笑。

潘老五同著小敏子說,鳳珍,不是我跟你吹,老宋他走錯一步棋呀!不該那樣對待我潘老五!如果不著咱的關係變化,調走的該是你陳鳳珍啊!陳鳳珍問,你到城裏去活動啦?潘老五說,你記住,我潘老五威力不減當年。你信不信?陳鳳珍強撐著笑臉說,我信!此時她又從心底裏恨這個潘老五了。

天黑起風時陳鳳珍朝家走。她聽見零零星星的鞭炮聲了。買年貨的人們,像走馬燈似的來來往往。她已經嗅到濃濃的年味了。到家裏卻看不出過年的意思。田耕開車來找她,他剛來就碰上鳳寶和阿香打架。陳鳳珍到家裏他已將架拉開了。她沒問田耕,就看見鳳寶噘嘴蹲在地上發呆。阿香把她拉到東屋,哭哭啼啼地說,鳳寶這狗東西跟潘老五學壞了,拿來黃色錄相看,看過還逼我學……陳鳳珍生氣罵她,別說了,惡心不惡心?隨後她走到西屋,想狠狠批評弟弟一頓,又不知咋開口,就說明年你別跟潘老五啦。鳳寶愣起眼不明白,不是你讓我去的嗎?陳鳳珍說別問為啥,此一時彼一時,懂嗎?鳳寶嘟囔說我不是董事咋會懂?陳鳳珍問父親去哪兒啦?還不操持過年?阿香說,都讓鳳寶給氣跑的!鳳寶偷了父親為糊塗爺做的立佛丹,給潘老五用上了,父親剛知道,跟鳳寶鬧了一通,就扛起獵槍,去北灘林子裏打紅兔子去啦!陳鳳珍歎一聲,也斷不透誰是誰非了。她拉上田耕開車去北灘找父親。她知道父親打不到紅兔子不會回家,甚至連年也過不安生了。到了車裏,他們看見小鎮徹底被霧籠罩了,田耕問她那些貸款明年能不能還。陳鳳珍怕他和薛行長過不好年,就沒把底兒說破,隻是一笑。田耕從她神秘的微笑裏得到了答案。汽車拐過鎮口,他們看見一家結婚的。門口彩燈閃爍,鼓樂班子吹起喜慶的曲子,給福鎮的年根兒添了好多喜氣。田耕算了算是雙日子,誇了幾句今天結婚好。陳鳳珍心平氣和許多,說碰上結婚的好,如果趕上瑞雪結婚就更好了。田耕說我們結婚不就天降瑞雪嗎。陳鳳珍回頭看見小鎮的燈光了,在霧夜裏劃著十分優美的弧形。她說,瑞雪兆豐年是老皇曆了,福鎮是有福的,沒有瑞雪下來也會有好年景的。一年更比一年好,是不?田耕說,誰他媽不巴望著好哇。陳鳳珍將腦袋歪靠在田耕的肩頭想,父親在這大平原上能打著紅兔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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