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立正

§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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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天地間,很是麻煩,也沒有什麽道理可講。有的人來到這世上就像應邀參加了一場盛大的宴會,一輩子山珍海味,美酒佳人,衣冠楚楚,神色逍遙,臨走時,打著飽嗝,抹著一嘴的油水,最後將名字刻進一座豪華體麵的大理石墓碑永垂不朽了;而有的人來到這世上,不像是從娘胎裏生下來的,倒像是從監獄裏逃出來的,一輩子縮著腦袋,繃著神經,過著狼狽不堪、四麵楚歌的日子,活著就是罪過,活著的本身就是災難。

一九九四年,四十五歲的陳道生這樣想的時候,他的服裝店生意已經死到臨頭了,好像店裏賣的不是時裝,而是死人穿的壽衣。這種糟糕的聯想讓陳道生時常倚在無人問津的店門邊望著城市的天空發呆,天空的顏色一如既往,陽光均勻地鋪滿了灰色的屋頂和行人匆忙的腦袋。

說是服裝店,還不如說是服裝鋪子更準確一些。鋪子是二層樓門麵房的一個過道間,原本是停放自行車和亂扔雜物的地方,四裏河服裝一條街熱起來的時候,嘴有些歪的房東沿著樓梯用粗糙的纖維板一直隔到了街麵上,白塗料一刷,卷閘門一裝,就成了一間十來個平方的店麵。陳道生老婆錢家珍說的一點沒錯:整個就一違章建築。好在房租便宜,一個月才三百塊錢,陳道生就瞄上了,陳道生走進這間鋪麵時,鋪子原來的店主剛被人用刀捅死,還不到一個星期,牆雖讓房東刷白了,可牆壁上的血腥之氣似乎還沒風幹,總有一股類似於死魚的味道在陳道生鼻子周圍徘徊,眼下四裏河鋪麵很緊俏,可還是沒人敢租這間倒黴的鋪子,怕染上血光之災,下了崗的陳道生也有些猶豫。

房東周開保捏住蒜頭鼻子,歪著輕度中風的嘴對陳道生說,“再讓你二十塊錢,二百八,怎麽樣?就當我也挨了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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