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裏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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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很大,海關大樓的鍾聲撞響六點,天就迅速地暗了下來,葉琳聽到冰冷的鍾聲在黑暗的風中淒厲而孤獨,如同流浪的棄兒站在冰天雪地裏盲目地嗚咽抽泣,她覺得此刻的鍾聲正在比喻著自己糟糕的心情。

葉琳從藍格布藝沙發裏站起身,關上嘩嘩作響的鋁合金門窗,風聲和黑暗就被堵在了窗外。拉上落地窗簾,打開所有的燈光,客廳裏頓時溫暖而明亮起來。

燈光照亮了鑲在畫框裏的葉琳和孟陽的巨幅結婚照,他們幸福而盲目的笑容被牢牢固定在牆上已經整整四年了,此時葉琳覺得孟陽的黑色燕尾服與自己的潔白婚紗從一開始就構成了黑白分明的尖銳對立。當初自己固執地堅持在教堂裏舉行婚禮,“你願意一生愛她(他)嗎?”,“我願意!”這種浪漫而愚蠢的溫情與表白是對今天這種結局的巨大嘲諷。

今晚孟陽正在從藍光島趕回來的“風鈴號”海輪上,明天是他們約定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的日子。他們兩個人的姓名加起來是四個字,想起四個字就立即否定了四年的婚姻,葉琳就感到天真的很冷,她隨手套上了一件羊絨馬夾,慵懶地斜靠在沙發上,一種淪陷的感覺非常明確。她漫不經心地打開電視,遙控器在手中雜亂無章地撳動著,34寸電視屏幕上的人和風景就雜亂無章地蹦跳著,葉琳忽然覺得人的感情要是能像電視一樣隨心所欲地控製就好了,可孟陽不是電視機,她也不是遙控器。葉琳有點煩,“啪”地關掉了電視。

屋外呼嘯的風聲襯托出屋內的寧靜與寂寞,牆上的石英鍾循規蹈距地走著單調而枯燥的聲音,葉琳在指針的暗示下回憶起在這個空間裏歡樂與恥辱的往事,牆上布滿了從前的影子以及相關的姿勢,這些影子與姿勢死不瞑目。葉琳的眼中盈滿了淚水,她想起了裏爾克的一句詩,“人將風一分為二/身後的風合二為一”,是那個可恨的楊夢麗,一個擁有最平庸名字的女孩將她和孟陽一分為二,她居然在屬於自己的**跟孟陽苟且偷歡,她的枕頭和床單上從此沾染上了永不磨滅的恥辱與罪孽,而楊夢麗竟然麵不改色心不跳地對她說,“我想,我是有實力的!”,她覺得二十一歲楊夢麗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挑釁和與生俱來的浪**。自從那個殘陽如血的黃昏成為確鑿的證據之後,他們的婚姻生活一敗塗地,夫妻的感情和衛生間裏一截劣質水管一起日益鏽蝕斑斑,她要用一生的憤怒來捍衛自己遭到踐踏的尊嚴,“離婚”,這是她唯一的殺傷力最強的武器,盡管這一武器在討伐孟陽的同時也將自己殺得遍體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