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裏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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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舅舅是以傷感甚至是絕望的心情離開我家的,一個月前的那天晚上,先是鬱崐不願陪鄉下的舅舅一起出去吃飯,我在樓下小餐館點了幾個菜跟舅舅兩人對吹了一瓶白酒,酒喝到興頭上,舅舅就忘了尋找騙子的事,他說了鄉下農民日子越來越艱難的事,苛捐雜稅比解放前還要多,然後他又表揚我大學畢業這麽年了一點架子都沒有。我說都是一家人哪敢在舅舅麵前擺架子,舅舅抹著嘴角的油膩說我沒忘本。我母親在我九歲那一年去世,父親當時患了肺癆,家裏已經揭不開鍋,我們兄弟姐妹五個眼見著就活不下去了,父親就將我送到了舅舅家,舅舅家本來就有三個孩子,又多添了一張嘴吃飯,可舅舅毫無怨言地將朝不保夕的日子支撐了下去,一直到我十二歲時離開舅舅家。那時候,林彪四人幫還在電視報紙上接見外賓,他們過著有酒有肉的幸福生活。

吃完飯後回到家裏,我當然想把舅舅當自家人留在自己家裏住,但我又怕破壞了鬱菲的情緒,她基本上已經明確地表示出了拒絕舅舅的意思,但我還是抱著一絲僥幸和幻想,希望鬱菲主動提出舅舅住在另一間屋裏。一進屋我就要給鬱菲煮麵條,鬱菲正在喝著一盒酸奶,手裏拿著幾片夾心巧克力餅幹,她躺在**對我說,“我已經吃飽了。”鬱菲目光很藝術地看著電視上的時裝表演,電視上外國女人正欲蓋彌彰地展示著服裝和性感。

我和舅舅坐在沙發上抽煙聊天,農村的事情已經無法集中起我的注意力,我心不在焉地應付著舅舅的敘述,大部分時間將目光集中在房間的門上,希望鬱菲從裏麵走出來給我台階下,可門依然默守陳規地關閉著,我聽到裏麵電視很壓抑地像一個中風患者一樣發出含糊而窒息的聲音。

快十一點了,舅舅說坐了一天汽車太累了,想早點睡覺明天一早去找騙子。我說,“那好吧,我帶你去樓下旅館開一個房間,”怕舅舅多心,我補充說,“騙子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多住一些日子,旅館費我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