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放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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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型標語終於大功告成。按照設想應該是進山人一爬上樟樹坳,就會一覽無餘地看到八個氣吞山河的大字。我們跑到樟樹坳未及舉目先吃一驚。貓耳崖上那一溜八個大字被古樟遮去中間四字,隻有兩端各剩兩個字被看成“愚公中國”。望著知青們好喪氣,我突然有了主意,問誰有膽子就把這樹給砍了。有人附和說真他媽的有味,最難辦的事解決起來最簡單。似有先知,有人將貓耳崖上砍荊棘的斧頭帶來了,沒待我回頭再琢磨,古樟就嗨地挨了一斧。木屑從我的耳邊飛濺而過,幾片飄落的樟葉悄無聲息地從頭頂盤旋而下,掠過發梢時攪得我心裏一怔,情不自禁地抓住又要紮進樹身的斧子,說等等,好像有什麽在響。在我的惶惶中知青們笑了,說我說戶長,該不是樹仙顯靈了吧。不!快聽!真的!這不是我說的是另一個人說的。

的確,一種低沉的吼聲從樹底準確地說是從山下滾滾而來。斧頭剛紮進古樟時,安家大垸就響起一陣呻吟聲。豺狗紅著眼集合起全垸人,安大媽攔著豺狗說兒呀你可胡來不得。豺狗回答:安家人將最好的風水地脈給了我們,又讓當了隊長,為了安家拚得一死也要找那些臭老九算賬。安大媽就要豺狗帶上她一齊去。吼聲中不時夾著幾下土銃的咚咚聲。豺狗挽著安大媽衝在黑鴉鴉一片人群的前麵,黑洞洞的槍口還在冒著青煙。我們不知如何是好,安家老少幾百口卻知道如何將我們團團圍住,男男女女罵著許多使我從此不好意思將自己當作處女的野話。

包圍圈越來越小了,知青們背靠在大圈裏麵組成一個小圈。站在圈心手拿那把斧頭,我想起安大媽對我說的那些禁忌時已無可挽回了。看看安大媽,又看看豺狗,一邊看一邊衝他們喊,樹是我砍的與他們無關。卻無任何效果,所有厚重的脊背胸膛與棍棒、刀、矛、鋼斧、土銃都在一寸一寸地朝我擠壓而來。突然間有人哎喲摔倒了,不清楚誰先誰後相挨著的安大媽和安邦都躺倒了,大圈上出現一處缺口。欲上前來補住缺口的被爬起來的安邦攔住,說小心別踩著安大媽。群塑一樣的知青趁機刮起一陣旋風衝過缺口朝公社方向跑去。我欲扶安大媽起來,安邦朝我踢了一腳,事後我才明白那其實等於罵一句笨蛋,還不快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