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放牛

溫故知新(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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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醒龍

夏天真的來到了。臨時租住的小屋裏悶熱難熬,由於太陽從早到晚正對著它曝曬,房間的溫度起碼要比別人家的高幾度。筆尖上的墨水揮發得極快,蘸一下寫不了幾個字,幹涸的碳素墨水用不了多久就一點點地在筆尖上凝成一堆黑色的小坵。我不得不時常停下寫作而去處理它們,包括高溫從我體內攪出來的、將我粘在椅子上的汗水。武漢的夏天真讓人談熱色變,年年都有那麽漫長的煎熬,讓人真的難以舒服。

幾天前,從《鍾山》筆會上回來,長長的疲倦到現在還不能恢複。筆會是作家生活不可或缺的。它使朋友相聚,同時也帶來各地寫作者的種種猶抱琵琶半遮麵的私人消息。同武漢的夏天一樣,大家心知今年的文學之夏日子恐怕也不太好過。在周莊的最後那晚,一路平平安安的一群人中,突然平添幾個醉漢,那情景確是醉酒者最清醒的最好例證。我想熬過夏天那場最高級別的出演,中國文學或許會真正成熟起來。生醜淨旦,全都做光了,看文壇還會有什麽貨色出現。

在這種時候給自己編一本地域文化小說集確實夠為難自己。好在丁帆兄仗義,全部篇目都由他一一選定,無需我等動腦筋。對於文化,我現在越來越不敢妄加涉及了,丁帆兄定的那些作品,幾乎全是二十幾歲時寫的。那樣的年齡,不知天高地厚,卻有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的膽量,那樣指點江山的氣概,讓我此刻回想起來,除了對青春的慨歎外,還有不時的耳熱腮燒。80年代作家中最流行的是一人占領一塊疆域,當然是文學意義上的。我的《大別山之迷》係列就是其中最普通最典型的辦法,樹一麵旗幟,就像老虎在山脊上滴幾滴尿一樣,無聲地將這一地域宣布為自己的領地。盡管這樣的做法有些稍嫌幼稚,可還不失為可愛。而現在大家心裏都暗織一個巴金之後的情結,這種東西隻讓人惡心。看在好不容易掙得一個較好的文學環境的份上,我真願意大家重新回到自己的土地上,用實實在在的耕耘與收獲來展示藝術實力,而不是用種種非文學的方式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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