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隨風

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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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終於弄清楚了《福克納中短篇小說選》第一百七十頁和第一百七十一頁和一百七十二頁和一百七十三頁和一百七十四頁,老也讀不通暢的根由。原先想,聽說的是倔老頭到死時也沒讓現代派汙染他那郵票大小的故鄉,怎麽就這上帝的屋頂板例外,後來才發現不是福克納這美國佬搞現代派,而是印刷廠搞現代派,將頁碼弄朦朧了。這一喜悅,馬上有人捎來一個勉強叫人悲傷的口信,說是舅表爹昨天吃了兩碗麵疙瘩後一聲不響地死了。於是肚子裏一陣發漲,患了乙型肝炎表麵抗原降到1∶64,中藥裏有熟大黃,是泄藥,我不得不去廁所。

在廁所裏蹲著,聽見妻子在外麵吆喝,快點,雞湯煨好了,趁熱喝。這樣我不能不記起一件曾笑破肚皮的故事。

那年兩河口下麵要修水庫,說是蓄的水要淹半個縣城,我家本在最高洪水線外兩米半,不知誰誰怎麽地非要我們搬,隻好搬,算命先生算準向北走吉利,一家人也就下放落戶到西河邊上的難作堰。

無緣無故父親要請客,姨表哥,姑表叔,舅表爹,約好了時間全答應來。不知蹊蹺處,父親竟要躲,竟讓我在十六歲時正經八百地作了次主人。

那天十六歲的我等客急成一個六十歲愛煩燥的瘦老頭時,舅表爹從屋角那邊露出半爿臉。

“其實我應該來得很早的,日他娘——竟被人耍了。”他和我說了,又和母親說了,還想說卻找不見人。“你父親呢?”

按父親教的我說生產隊長派父親去交公糧。

這種時候,舅表爹就會連喝三碗茶。

接著,母親就會用陌生眼光巴結地笑笑。

我不知道“竟被人耍了”是舅表爹在叉路口上的事。當時,他站在那裏等著遠遠地走近的一個瘦老頭。

“喂,到難作堰新搬來的老周家怎麽走?”抖抖手腕,他亮了亮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