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隨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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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很快就習慣了不讀書,並且很快學會了能使垸裏的男孩子早點長大的方法,見到年輕媳婦上廁所時,就偷偷趴到廁所門上從門縫朝裏看。四聾子見冬至學會了這一招,非常高興,鼓勵他,要他想辦法看靜文的。冬至很內行地搖搖頭說,不行不行,靜文從不在外麵上廁所,總是閂起門來在家裏解手。

靜文丈夫死的那一年秋天,冬至和一夥孩子在田埂上放野火。經過一春一夏的時間,田埂上的茅草長得有半人高,垸裏的孩子從家裏偷出火柴,劃著了往田埂上一扔,那火苗就竄起老高,象一頭怪獸呼呼吼著,很快就從這頭燒到那一頭。燒完一道田埂又去燒第二道,不一會兒,山壟裏就是霧蒙蒙煙迷迷的一片。四聾子和所有的大人都愛聞這野火的煙味,都說非常非常香,都說野火越香,明年收成越好。野火起了後,山壟裏便不時刮起一陣旋風。一見到煙打旋,火轉圈,枯草和灰塵拔地而起時,冬至他們就驚叫著,鬼來了!鬼來了!一個個拚命地往家裏跑。沒等到家,那風就散了。於是又回去接著燒。燒得一道道田埂象一條條黑纖捆在山腰上。山裏田特別小,田埂特別多,冬至他們燒野火要燒半個月。

這天,他們燒得正歡時,不知從什麽地方冒出幾個人來,塞了幾塊糖給他們。要他們擺幾種姿式站一會兒,莫亂動。

冬至後來看到自己變成了一些長長短短的黑線,蹲在一張白紙上。冬至不理解,怎麽人、垸子、山、樹、牛、田埂和野火都變成了一條條黑線,也沒有著色,但看什麽象什麽。

冬至問他們道理。

他們不肯說,隻說他是個小傻瓜。

冬至便想,這些人沒有戴老師和善,公安的人怎麽不抓他們,而要抓戴老師呢?

冬至後來特別恨這些人。

這些人住在垸裏的文化室裏,成天和靜文打得火熱,幫靜文畫像,卻又不認真畫,畫得一點也沒有靜文長得好看,特別是胸口兩邊,象是堆著兩泡牛屎。靜文身上最好看的眼睛,被畫到後腦勺上去了。靜文那又香又甜的嘴,畫得如同糞壋一般。最讓冬至可惱的是,靜文見到畫後,一點不惱,反而笑個一口氣不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