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裏的打碗花

醉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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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年破了五兒,醉鼓節就跟著來了。

節前一個落雪的黃昏,老鼓帶領家人到海灘的泥鋪裏驗鼓。前晌雪下白了後晌,正稠,像春日裏飄舞的柳毛子,鋪在灘上一層絨平,抹掉了大海與陸地的界線,極闊極遠。老鼓露著一臉的興致,哼著漁歌子,欣欣朝灘上走,雪坨子在他腳下脆脆地扭著。老人胡子拉碴的寬黑臉枯皺著,就像一張揉皺了的鼓皮。幾乎褪成灰黑顏色的青布棉襖,懶懶地披著。酒葫蘆蹭著襖角嘀裏當啷地晃**著。老人在蒼白的天地間走得消消停停,眼睛昏花了似的發迷了。見沒見?哪一個是咱驗鼓的鋪子?老鼓被烈酒醃粗的嗓門響起來。兒子鼓生沒搭話,卻有女人咯咯的笑聲。老鼓扭回頭,見兒媳玉環挺著懷了七個月的大肚子跟在他身後,兒子鼓生早沒影了。玉環光是笑,以至於她腋窩夾的那捆頭毛紙顫索索地響,當她看到老人的臉像落帆似的呱嗒撂下來時便趕緊打住了。老鼓問,鼓生不是跟出來了嗎?玉環擺脫不開裏頭的說道,知曉驗鼓對這個打鼓世家來說是很重要的。她說,大富貴把鼓生拉走了。老鼓罵,這雜種,都野得收不回心啦!跟大富貴打連連,能學出好兒來嗎?玉環臉上肅肅的,不語。她知道老爹埋怨她沒管住男人。老鼓知道兒媳性子肉,有孕在身,也知道不會打誑語。可她貪小錢呢,大富貴有錢,說不定丈夫能“蹭”點錢回來。她就這麽想的,老鼓猜到她小樣心裏去了。她總嫌鼓生窩囊,罵,你光會擊鼓還要給俺窩囊到幾時去!老鼓聽了,就吭吭地咳幾聲,聲音威嚴而重濁,玉環聽見便蔫下來。她還不敢跟老爹破臉兒,老人闖海能賺錢呢。而且老鼓爺倆是雪蓮灣響當當的鼓王。俺爺倆醉鼓節上的風光,拿錢能買來嗎?俺不直說,響鼓不用重錘敲兒,意思你明白就成。老鼓想,就不再緊問,連連擺手,罷罷罷,咱爺仨到鋪子裏等鼓生吧。一提爺仨,玉環就覺得肚裏的小家夥也在擊鼓呢,便眉開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