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豆

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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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自從李作民沒再到廠做飯後,就撿起了陳大懂女人的生意,賣炭灰。但李作民不讓她像陳大懂女人那樣,老讓那段坡路濕著。橋溪莊這地方不愛下雨,那地就沒多少時間是濕的,那地方不濕她就沒有掙錢的機會。有時候她也想把自己的洗臉水什麽的潑到那地方去,但那地方不在自家家門口,要她端著一盆水走過半截街專門去那裏潑水,她自己也覺得蠻羞人的。這樣,賣炭灰這門生意在她的手裏就清淡了很多。

年前,陳大懂不想在廠幹了,他要到一個離橋溪莊比較遠的地方去。那裏年年下雪,那裏有個帶著三個孩子的寡婦願意做他的女人,那女人要他過去跟她一起過,但那個女人還說過不準他帶孩子過去。陳大懂的兒子雪山已經十歲了。陳大懂對李作民說雪山也不是小孩子了,他也不想再苦熬日子了。他這樣跟李作民說,意思就是把雪山交待給他李作民了。他說這些的時候是在晚上,李作民沒有想到他第二天早上就走了。李作民以為陳大懂是在和他商量,是想聽聽他的想法。他當時還說了很多話,要他等到找到一個願意待孩子的女人再說,他沒想到陳大懂不是在找他商量而是在跟他告別。

陳大懂走時把他兒子雪山交代給李作民了,陳大懂走了李作民就不能不管雪山了。女人不願意,女人說李作民你瘋了啊我們娘兒仨還不夠拖累你呀?李作民隻好勸雪山去找他爸。雪山按照李作民的指引去找他爸,不到十天,雪山卻又回來了。雪山說,爸不要我,爸提著柴刀攆我。

沒辦法,雪山算是跟定李作民了。

李作民覺著粉石那活找不了錢,要去城裏找活幹。女人想到城裏離橋溪莊那麽遠,就忍不住咳出一長串空聲來。女人越來越幹了,她的咳嗽帶走了她身體裏的水分,她成了一根被風幹了的禾稈。李作民知道女人不想自己離家那麽遠,但他顧不了那麽多。他說,他到城裏找家飯館幹廚師,不光自己的吃解決了,找的錢也比在廠粉石找的多。女人想說啥,一張嘴,卻又是一串空空的咳嗽聲。李作民說,要不,倆孩子也沒法上學了。聽到這兒,女人就嗚嗚哭開來。女人的哭聲澀澀的,那是一隻被風幹了的喉嚨發出的哭聲。李作民不想聽到這種哭聲,這種哭聲他聽起來心裏又痛又煩。他說你哭個啥呢,我又不是去充軍。女人聽出了他口氣裏的厭煩,忙擦了臉上的淚,止了哭,說,苦了你了。李作民說,要真能找到廚子那活兒,我就是享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