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彎彎

筆尖應該伸到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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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春,我調到湖南省作家協會從事專業創作。報到第一天,我就向組織上要求,讓我回煤礦上去深入生活。黨組織熱情支持了我。二月到作家協會報到,四月就安排我回到漣邵礦務局兼職深入生活。

當時,這個局正從雙峰縣洪山殿遷到婁底,辦公在工棚,住宿也在工棚,條件比較艱苦。吃飯的時候,我端著一碗飯,蹲在坪地裏,和幹部工人們一邊吃著,一邊聊著。當時,’正逢機構改革,一批老同誌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一批年輕的同誌走上領導崗位。人們的思想十分活躍。

有一天吃晚飯的時候,我端著碗蹲在坪地裏,一邊吃飯,一邊和幾個老熟人扯著亂談。突然,有人在我的背上拍了一下。我轉頭一看,是一個大煤礦的礦長老鄧。這是一個很有個性的人物。有豐富的實踐經驗。說話幽默,辦事潑辣。是局裏頗有名氣的實幹家。一到局裏,我就聽人說了,這一次,他也將從領導崗位上退下來。

“哎喲,是你這個家夥呀!最近還好嗎?”

我劈頭問道。

他一聲長歎,說:“不中用了呀!”

我一愣,聽得出,他正有“情緒”。我本想安慰他幾句什麽,卻一時又找不到恰當的語言。我正愣著,他又說了:

“我是‘四死’幹部啦!”

“什麽‘四死’幹部?”

“1958年搞大躍進,累得要死;1960年過苦日子,餓得要死;‘**’當走資派,鬥得要死;80年代要文憑,氣得要死!”

他的坦率,他的真誠,使我很感動。他的這種苦惱,是他們那一代幹部在改革關頭的一種“陣痛”。我肯定和讚揚了他在過去年代那一頁火紅的曆史,也和他一起分析了當今肩頭上的曆史責任。當時,他一句話也沒有說,碗一撂,走了。

又過了一些日子,我到他們礦裏去,他已從礦長的崗位上退下來了。我到家裏去看他,還想去聽聽他那一串風趣有味的牢騷話。這一回,他對我說:“想了兩個月,想通了。畢竟50多歲了,在礦井裏爬不動了。現代化工業管理,知識更新很快,而自己最富於創造性的年齡過去了,自己手裏的那兩下子,敲不到點子上了。還是閃開路,讓有知識、有才華,年富力強的同誌來幹吧!他們會幹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