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語風中

§第八章 天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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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了三個月後,卓嘎大姐的病情又惡化了,一天比一天嚴重起來,同院的人都預感到她會不久於人世,就讓我和木匠達瓦跑到郵電局去給她女兒發加急電報。

我們在造總和大聯指兩派零星的槍聲中到了郵電局,隻見滿院子的大字報和幾個戴紅袖章的人,他們繃著臉對我們理都不理會。我們站在電報房門口等了個把鍾頭,就是等不到發報人員的到來,偶爾從外麵傳來幾聲槍響。

太陽移到了我們的頭頂上,說明一上午的時間就這樣被浪費掉,我心裏焦急萬分。

“想想辦法吧!這樣等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我對坐在牆角邊吸紙煙的達瓦說。他被太陽曬得很舒坦,背靠牆壁,兩腿抻直,解開上衣衣扣,鴨舌帽歪在腦門上,眯眼吞吐煙霧。

“辦大事得要有耐心!”達瓦說完又把煙屁股塞進了嘴裏。

我突然想起了已故群培老人的兒子雲登,他就在這郵電局工作。我撇下達瓦上到二樓,在一間大房子裏找到正在造土製炸彈的雲登。我向他說明了卓嘎大姐的病情,求他幫我們發個電報過去。他把手裏的繩子交給另外一個人,他們忙著捆綁裝了鐵釘、螺絲的麻袋。雲登領我去找一個中年女人,她坐在一張有靠背的凳子上,蹺個二郎腿,頭發剪得很短,乍看還以為是個男的。中年女人聽完雲登的情況介紹,抓起一頂草綠色的帽子,利索地扣在腦門上出了房門。雲登讓我跟著她走。

中年女人進入電報房,耳朵上戴上耳機,把幾根線插進麵前的機器插孔裏,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嘀嘀嗒嗒地發電報過去。中年女人的手從發報機上移開,取下耳機,叫我們回去等待。我們問起費用時,她揮揮手一臉的不耐煩。

我和達瓦走在小巷裏,陽光向西移去,街道裏再照不到黃燦燦的陽光了。我們剛出巷子,就被一群背著槍的人給攔住,問我們是哪一派的。木匠達瓦認識其中的一個人,就用手指著那個人回答我們倆跟他同屬一派的。那些人回頭盯著那個人看,看得他也不自在起來,把右肩上的槍換到左肩頭,囁嚅道:“他們是立新居委會的,是跟我們同一派。”這些人再把腦袋扭過來,眼光停留在我們的身上,其中帶頭的那個人惡狠狠地對我們說:“下次把造反派的袖章給我戴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