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邊

§4

字體:16+-

販過黃豆賣過菜刀見過世麵又回到江心洲的吳保國的世界有了異乎尋常的改變。表麵上,他什麽也沒變,身高馬大的吳保國穿著打著補丁的褲子,挑著一擔擔糞便走向地裏,他整枝、灑藥水、給棉花除蟲。他一天說不到三句話,一句話超不過三個字,但是關於他十二歲便替母報仇,拿棒槌砸碎父親鼻梁的行徑經過江心洲人的口舌渲染,已經使他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如果他在挑水,旁人看到的肯定不是挑水的吳保國,而是掄起鐵鉤子砸人的吳保國;如果吳保國在割黃豆,人們看到的就是舉起鐮刀向人砍去的吳保國。總之,吳保國的身上似乎潛伏著一種超乎尋常的隨時能暴跳出來的力量,這種無形的力量可能使人們對他不敢冒犯和招惹,同時也沒法喜歡和親近。

吳保國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十二歲的一念之差使他的形象如此牢固地刻在人們心裏,在他人生尚未真正開始之前就被定了位,江心洲人都心照不宣地相信他很快將成為靠拳頭稱霸一方的惡棍。隻要他想撂倒誰,就能撂倒誰。他可以用拳頭得到一切。而對此渾然不覺的吳保國仍然挑著他的糞桶一趟又一趟奔走於糞坑和莊稼地之間,他的行徑更多地被理解為猛獅暫時的瞌睡。

說句公道話,吳保國身上除了偶爾爆發出來的蠻勁和怒火之外,平時算是個悶葫蘆,既不賭也不偷,和鄰村小青年打群架、結夥到鎮上看電影的事他基本也不參與。

可是自去年起,這家夥居然將如火如荼的刀販子事業一切砍斷,重新回來扛起了鋤頭,氣得吳家義胸口疼了半個月。而他自己呢,卻是若有所思而又魂不守舍地在村子裏晃**。這年冬天,鄰居們經常瞧見吳保國站在大門口,一邊伸胳膊蹬腿,一邊借黃昏的餘光東望西望。

吳保國的東邊是吳家富家,門口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