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身高两米二的野熊半截铁塔一般矗立在拳台上,望着站在自己对面的欧阳凯时,突然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他冲欧阳凯挥舞着巨锤一样的拳头,又绕着拳台朝四面八方嘶吼了一番,引来无数喝彩,其间还夹杂着阵阵哄笑。
欧阳凯安静地站在原地,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拳台左侧远处的那个大玻璃窗,猜想着斯蒂尔加纳此时会是什么表情呢?
G国,卡拉代尔省。
卡拉代尔省在G国所有的省级行政单位中面积最大,几乎占到G国国土面积的四分之一,全境绝大部分都是山地和丘陵。
与G国南部的沿海旅游城市或东部的金融贸易重镇相比,卡拉代尔省有另外两个值得国人仰视的特色:第一,这里是G国现任政府的革命发源地,当年那场推翻专制政权的全国大革命就是从这里发起,并很快席卷全国的。基于这个原因,目前在G国掌权的军政大员们要么是卡拉代尔省人,要么就和这里颇有渊源。第二,卡拉代尔省的山地和丘陵可不全是荒山野林,据说这些山地和丘陵底下埋藏着众多珍贵矿产,而围绕着这些矿产建立起来的一系列重工业化城市几乎全集中在卡拉代尔省。
G国大名鼎鼎的斯派克奇公司总部就坐落在卡拉代尔省的省会阿布克拉市北郊,那座依群山而建的商业帝国占地数万公顷,四周围着高墙,高墙之中大厦和工厂林立,平时里车水马龙、繁华无比,甚至有专门的直升机起降机场,还有G国专门指派的一支内卫部队对那里实施军事管制。说是管制,更确切地还不如说是国家给这座公司派驻了一支专业化的保镖部队。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斯派克奇公司总部都像一个位于G国境内的独立王国。与那里比起来,作为卡拉代尔省经济政治中心的阿布克拉市反而显得有些相形见拙了。事实上,不仅阿布克拉市的大量劳动力要依靠斯派克奇公司过活,而且其全部经济产业也是围绕斯派克奇公司建立的,比如那里发达的服务业、娱乐业、饮食业等。有人曾经调侃说,阿布克拉市就是斯派克奇公司的“职工俱乐部”和“客户接待处”。
这种看法在周六的晚上得到了验证:夜色中的阿布克拉市灯红酒绿、繁华似锦,处处莺歌燕舞,处处肉香酒醇……从斯派克奇公司走出来的几千名高级职员和数万名矿业工人,以及不计其数因为与斯派克奇公司有千丝万缕业务联系、需要驻扎在这里的人们,全部充斥在阿布克拉市的大街小巷,寻找着各自心仪的休闲娱乐项目,注定要度过一个狂欢的周末。
欧阳凯低着头走在一条略窄的街道上,一路上不断地侧身让过迎面走来的各色人等,嘈杂的音乐声和炫目的霓虹灯招牌让他有点儿窒息的感觉,而指不定从哪窜出来的衣着暴露的妓女也让他不胜其烦。好在在这样的环境里,大街上走着的每个人都和他的境遇差不多,他并不显得有多么另类。
一连串急促的汽车喇叭声聒噪得他不得不抬起头来,侧脸望着大街上发生的情景:三辆黑色的小轿车在两辆悍马的夹裹下一路驶来,打头的悍马车速很快,司机就像忘了自己的手正按在喇叭上一样,迫使悍马发出一连串尖利而疯狂的喇叭声。
大街上的人似乎并不觉得这事情有多奇怪,无论是车还是人,全都远远地为这条蛮横的车队让着道。
欧阳凯也站到马路一侧,看着车队从自己面前擦身驶过,三辆黑色的小轿车全都贴着深色的车膜,看不见里面的情景。
这时,欧阳凯原本烦闷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
车队停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大门一侧,并很快在急急跑出来的几名服务员的引领下向左转弯,驶入旁边的一个夹道里。
那夹道略比悍马车的车身宽一些,直通那座建筑的地下停车场。前四辆车一过去,夹道的大门立刻被服务人员关闭起来。最后一辆悍马车却停在路边,车内下来四名面色冷峻的彪形大汉,直接从建筑的大门走了进去。
“奎尔斯比竞技场。”这是欧阳凯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
作为一个陌生的面孔,他自然享受不到那个车队的待遇。于是,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大门口,和三三两两的顾客一起径直进了大门,来到奎尔斯比竞技场的大厅。
整座大厅真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顶部最正中的位置是一个直径足有三米的豪华水晶大灯组合,围绕着它的是四个圆形的组合灯,也是水晶材质的。所有顶灯投射下来的灯光让大厅里的人脸上的汗毛都清晰可见。
大厅的四周全都布设着高档的贴金壁纸,壁纸墙上每隔两三米便悬挂着一副巨大的壁挂式油画,油画的内容或是古罗马竞技场,或是颇有些古风的武士格斗场面,或是一些宗教传说中的战神形象,古朴的着色风格让所有的绘画都显得大气蓬勃的。
宽敞的大厅尽头是一个长条形状的服务台,十几名身着制服的靓丽的G国女子正在忙碌着。服务台前围着几十名顾客,正在服务人员的帮助下购买门票,然后付款,拿票,进入一侧的拱形大门,那是竞技场的入口。现在这个时间,竞技场的上座率已经达到顶峰,这几十名顾客大概算是来迟了。
服务台的另一端也有一座拱形大门,大门旁边的两名美女和她们忙碌的同事比起来,显得有些清闲。她们挨着的那座大门门顶上的标牌,用G国文字和英文写着“拳手入口”几个醒目的大字。
欧阳凯抬起头,径直走到那两个清闲的女服务员面前。
“先生,购票在那边。”其中一个女服务员抬头看了欧阳凯一眼,礼貌地指了指旁边忙碌的同事,用英语说道。
“我不购票,我要参赛。”欧阳凯用纯正的英语回答。
“你要参赛?”那服务员有些惊讶地站起身来,就像不相信似地上下打量着欧阳凯,“先生,您是第一次光临奎尔斯比竞技场吧?”
“为什么这么问呢?”欧阳凯微笑地看着对方。
“因为……”那服务员想解释,可似乎又觉得自己没有浪费唇舌的必要,干脆从台前拿出一张纸来递给欧阳凯,“这是我们竞技场的参赛说明,您……”
“自由选择奖金筹码,生死自负,对吧?”欧阳凯微笑着拒绝了那张参赛说明,“我的确是第一次来,但是我听说过这里的规矩,如果您没有别的疑问,我可以办理参赛手续了吗?”
欧阳凯和服务员的话吸引了整个服务台小姐的目光,而旁边十几名等着入场的顾客此时也全来了兴趣。
“小伙子,你以为这里是你们街头的酒吧呢?这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地方!”一个醉醺醺的顾客咧着嘴笑道。
“是啊!你这小子长得挺不错的,细皮嫩肉的,如果你还想保留自己的这副脸蛋,就别从那个门进去!”另一个人也笑哈哈地说。
“先生,您还是考虑考虑吧。”服务员小姐真诚地看着欧阳凯,那目光好像是在“怜香惜玉”,她好象也同意那顾客的话,这样一个帅气的年轻男人怎么可以……
“我可以办理手续了吗?”欧阳凯依旧微笑着询问。
服务员小姐愣愣地看了欧阳凯几秒,不得不点了点头:“好吧先生,既然您坚持要参赛的话。”
“啊哈!小子!我可真佩服你的勇气啊!”那醉醺醺的顾客笑着喊道,“要不是我实在没有闲钱去糟蹋,一定买几注你赢。只可惜,我他妈的还指望赢点钱给我的蒙娜小姐买条金项链呢!快告诉我,你选择对谁啊?我买他赢!”
“那你岂不是赔大了?”欧阳凯笑看着对方。
“瞧!他还嘴硬!”醉汉哈哈大笑起来,引得所有等待进场的顾客一起哄笑起来。
“先生,您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服务员把手放在电脑键盘上,目光转向欧阳凯,“你可以用真名,也可以用自己喜欢的绰号,我们不管您的身份,只是作为介绍您出场的资料而已。”
“叫我猎人吧。”欧阳凯说,“我是H国人。”
“猎人?很有意思的名字。”服务员小姐在电脑上输入着信息,又将一份名单似的文件递给欧阳凯,“这是本竞技场所有拳手的名单,我不得不再次给您介绍一下比赛规则:按照我们的规则,您属于挑战选手,有在名单上选择我们自有选手作为对手的权利。我们的自有拳手依据实力的不同,都有对应的奖金数额,通俗的解释就是,无论您选择哪个对手,如果能获胜,那么与这名选手对应的奖金就是您的了。如果……如果您可以获胜的话,您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继续打。那时您可以接着选择名单中未被其他挑战者选中的对手继续比赛……如果我们名单上所有的自有拳手都没有了,您还想继续参赛,那您就成了守擂者,接受其他外来拳手的挑战。”
“唔……”欧阳凯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名单上的拳手。果然,每个拳手的名字后面都有一个数字,代表着奖金数额,从两千到几万不等。此时,大部分拳手名字的后面都画上了勾。
“名字后面已经画勾的拳手表示他们已经有对手了。”服务员小姐解释道。
现在,剩下的那些顾客也不急着进场了,颇有兴趣地看着欧阳凯,都想知道他会选择谁。
“这个叫野熊的还没有人选吧?”欧阳凯指着名单上最上面的那个名字问道,“嗯,他对应的奖金是五万块呢!我就选他吧!”
“小子,你他妈的是穷疯了还是想自杀啊?”见状,那醉醺醺的顾客扯着嗓子喊起来,“野熊?野熊是这个竞技场里最恐怖的家伙!你和他对战?他会撕碎了你的!”
“我叫猎人,他叫野熊,他怎么会是我的对手呢?”欧阳凯笑着说。
“这小子真是疯了!这里凭的可是拳头!要是凭名字就能获胜,老子也去参赛,老子就叫上帝,那不是战无不胜了?”另一个顾客嘲讽道。
“先生,您……您确定吗?”服务员小姐觉得这个帅气的年轻人是来自杀的,仍好心地用疑虑的语气询问着欧阳凯,似乎在做最后一次规劝。
“就他好了。”欧阳凯肯定地点点头。
服务员小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为欧阳凯办理了入场手续,又将一个电子号牌递给他:“你去场内的比赛中心,将这个号牌交给他们,然后等着场内叫您的名字吧……祝您好运!”
“谢谢!”欧阳凯接过电子牌,礼貌地致谢。
“唉!可惜了!这家伙对野熊,赔率一定低到顶了!”那醉醺醺的顾客感叹着,“说不定会取消他们这个盘口吧?毫无悬念,还赌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买我赢呢?”欧阳凯笑着说了一句,扭头进了参赛选手的入口。
“他真疯了!”醉酒的顾客对同伴们下了结论。
“走吧走吧!今天我们来着了!又看到野熊怎么杀人了!”
“野熊这家伙,有好些日子没人敢挑战他了,一定饿疯了!”
欧阳凯默默地走在参赛选手入口后的长长甬道里,竞技场内嘈杂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了,他长吁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异常坚定。
他必须参加这个拳赛,不仅要参加,而且要赢,必须要赢,一直赢到所有人都注意到他为止,尤其是那位斯蒂尔加纳!
这是他反复研究了渔夫给他的那些资料之后确定的最佳方案。
斯蒂尔加纳是这个竞技场的真正老板,与世界上那些宠爱女人、高尔夫、名车、高档名酒、古玩、宝石等等的大富豪们不同的是,他只有一个爱好,就是拳赛。
他没指望这个竞技场给他赚多少钱,他不缺钱,他就是喜欢看拳,喜欢看两个陌生的拳手为了利益在拳台上殊死格杀,喜欢听拳台四周那些看客加赌客们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以及获胜选手在台上肆无忌惮的狂吼……他每周末都会来自己的竞技场观战。
当然,他不担心有人会因为组织这种黑拳赛而控告他,更不担心会被政府取缔,因为在G国没人会跟他作对。
欧阳凯走过通往竞技场的最后一道门,疯狂的竞技场就在他的眼前了。
原来,大厅的金碧辉煌和古朴大气的壁画真的只是装潢而已,那叫门面,原来,那彬彬有礼的笑容和温柔的语气也只局限于大厅服务台前那十几位美丽的G国服务员小姐,眼前的才是这里的真面目:没有任何多余的装潢,位于整个建筑地下的这个大竞技场粗犷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那只是一大块位于地下的用水泥筑起来的巨大场地而已,没有水晶吊灯,只有悬挂在水泥顶上的大功率白炽灯,连接它们的则是错综复杂、乱七八糟的电线。所有白灯中央都有一盏自上而下的射灯,那射灯的光正照着场地中央的拳台。
拳台的四周像乱蛆一样挤着上千名脖子流汗的看客。那些人毫不在意这里的简陋,为他们提供的一排排塑料座椅也完全是个摆设,没人愿意在这样的环境中安静地坐着。
比赛还没开始,大家正在忙着下赌注。或许除了斯蒂尔加纳本人,剩下的人没有是真正来看拳赛的,因为大家都清楚,这样的拳赛几乎毫无美感可言,大家来这里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一个字:赌!
几十个身材、衣着各异的人流窜在这些看客中间,他们的工作是收取这些看客的现金赌注,然后将赌注的金额写在一个特制的小牌上。
这样的赌博方式不正规但是很有效,每一场比赛这些庄家都会出一份赔率,看客们押谁押多少全凭自己选择。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如果自己压中的人输了,赌注便是别人的;如果赢了,那么他们随时可以去庄家那里,按赔率领钱。
这种赔率的下达也很具有时效性,拳台上每介绍一次对战的双方,两个拳手就会站到拳台上炫耀一番,他们下场后,庄家的赔率随即就会出来。
这些庄家都是极有经验的家伙,有时他们真的可以凭借丰富的经验和感觉制定出理想的赔率来,以确保自己的盘口不会亏钱。
欧阳凯站在选手通道的出口举目望去,终于找到了“比赛中心”。那是位于两道大门之间的一道小门。两道大门后是选手休息室,比赛开始后,两个对阵的选手就分别从两扇门里走出来。那道小门开着,里面是一群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
欧阳凯走向那道小门,目光却在整座竞技场内寻觅,他想找到斯蒂尔加纳的位置,疯狂的看客群里不可能有他的身影。
欧阳凯的目光最终瞄向位于竞技场最南端的方向:那里有一扇边长两米有余的钢化玻璃窗,特殊的玻璃颜色使外面看不到里面……
“你是干什么的?”门口的一个壮汉瞪着眼睛问欧阳凯。
欧阳凯拿出自己的电子牌:“参赛!”
“你?”壮汉上下打量了欧阳凯一番,他的感觉和门口的服务员毫无二致:来这里打拳的拳手哪个不是或如野兽般壮硕凶残,或如鬼魅般诡异阴毒,或奇装异服,或浑身布满纹身,或脸上全是疤痕……眼前这个黄种男人身材不算矮,也很健硕,但是绝对跟“拳手”两个字不搭界,甚至还给人文质彬彬的感觉!
壮汉很怀疑,但是欧阳凯有电子牌,他只得放行。
我们没有必要再赘述“比赛中心”的工作人员们得知欧阳凯选择对阵的拳手是野熊时震惊的表情,现在就连欧阳凯都已经习惯这种质疑了。他是最后一个入场的选手,按照规则,现在到了对阵双方进场亮相的时间。
野熊有些睡眼惺忪的,算上今天,他已经第五周没出战了。自从他上次在拳台上将一名来自M国前海豹部队的家伙拽着一条腿撕成两半之后,就再也没人挑战他了。但是他不着急,因为竞技场有规矩:在挑战者满员的情况下,如果一名自有拳手没有受到任何人挑战,那么他就可以白拿和自己身价匹配的奖金。
野熊白拿了五周的五万块,今晚上也是如此,若不是竞技场有规矩,他真想躲在自己的公寓里睡大觉,却没想到最后关头有人居然要挑战他。
当身高两米二的野熊半截铁塔一般矗立在拳台上,望着站在自己对面的欧阳凯时,突然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他冲欧阳凯挥舞着巨锤一样的拳头,又绕着拳台朝四面八方嘶吼了一番,引来无数喝彩,其间还夹杂着阵阵哄笑。
欧阳凯安静地站在原地,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拳台左侧远处的那个大玻璃窗,猜想着斯蒂尔加纳此时会是什么表情呢?
赔率开了出来,没人对这场对决有兴趣,因为庄家们几乎是为了自己的信誉而开出来的一个毫无争议的赔率——赌客们要是买野熊赢,野熊赢了之后他们赢的钱还不够回家的打车费,而欧阳凯要是赢了……好在真没多少人买欧阳凯,只有几注而已,全都是赌客们在开玩笑,有的买十块钱,有的买五块钱。这下,连庄家都忍不住苦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