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枇杷

小男人

字體:16+-

上午十點鍾,小柳巷。袁庭玉的春夢做得正香的時候,猛聽得腦袋上頭響起來。他睜開眼睛,玻璃窗上滿滿的金黃色陽光,一隻大手在上麵亂敲。他披上衣服,晃著眼神起來,出房門,走過院子,陽光耀眼,院裏的一棵綠梅開得沒頭沒腦的。臨街的院門輕輕一拉就打開了,他這才想起來昨天晚上在小酒館裏多喝了幾杯黃酒,回到家裏怎麽都打不開門,當時心一橫,狠踹幾腳把門踢開了。大門一夜就那麽虛掩著。

院門外站著鐵頭和金老虎,一人騎著一輛自行車,兩個人滿臉喜色。金老虎是個胖子,一激動臉上就汗浸浸的。他大胖臉上汪著油汗,說:“十萬火急呀!快去看西洋景。吳門浴室著火了,沒穿衣服的女人全跑出來了,跑了一大街。”

吳門浴室開張於解放軍進城那年,到現在它還是國營的。它外麵破破爛爛,裏麵氣味難聞。因為價錢低,洗一次澡才五塊錢,所以它任何時候都生意興隆。當家的女人們拖兒帶老,吵吵嚷嚷,吆喝小的,拉扯老的,找了衣服丟了褲子,一個個被熱氣熏蒸得滿臉飛紅。這種浴室一旦著火,當真就是光屁股女人跑一大街。袁庭玉熟悉這家浴室,他從小跟著媽進去洗澡,一直洗到八歲,到洗澡的女人們集體抗議才結束。他對女人的身體再熟悉不過,又親切,又無所謂,就像碗裏放的一碗白米飯。女人的身體都是一樣的,就是多一些肉和少一些肉的差別。女人珍貴的不是身體,而是她的精神世界。

他想起來,這街上還有許多女人冬春兩季在那裏洗澡,像橋頭上氽臭豆腐幹的蘇小妹和她的老娘。他睜大了眼睛,惱火地說:“那、那又怎麽樣?你、你倆看光、光屁股女人看得還少嗎?”

袁庭玉每逢激動,便要結巴。

大家愣在那裏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