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枇杷

恨枇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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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在暮色裏一下子亮了。在黑夜還沒有真正來臨之前,燈火主宰了城區。大街小巷,燈光燦爛。燈下的一切都是溫柔而羅曼蒂克的。每一天都有這一刻,每一刻都無比新鮮。

城中一角,有一盞燈遲遲未亮,男人、女人和孩子在白天殘留下來的薄薄的餘光裏吃飯。後來,性子急躁的男人把筷子一甩,說:

“開燈吧,咱不省那個錢。在黑裏頭喝酒,好像喝多少都喝不醉。喝不醉有什麽意思?”

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過了片刻,女人慢悠悠地說:

“你昨天還說要省電費。”

男人說:

“行了,我最近說話的態度是不好,我也知道你多嫌我。這樣吧,我到明月寺當和尚去吧。”

女人還是不接他的話茬,說:

“不開燈有個好處,閉上眼睛就像在夢裏一樣。”

他們的兒子帶著不成熟的聲調插話:

“我倒了大黴了,這輩子碰上你們倆,成天雲裏霧裏,醉裏夢裏,沒有一個是有腦子的。”

然後,兒子伸手到牆上打開開關,燈亮處,我們看見了這一家三口,男人和女人都是中年人,兒子亦是一個大小夥子。他們的家簡陋到寒酸,但是十分整潔,牆角處放著一盆漂亮的開著橙色大花的君子蘭。

男人叫孔學文,愛喝酒,他自稱是孔子的後代。女人叫梅洛水,她說她是一個梅精,是梅花的後代。但是她從來不喜歡梅花,院子裏曾經長出一株複瓣臘梅,被她連根刨掉,種了一棵枇杷樹。許多年過去,枇杷樹長得枝繁葉茂,年年結果。果子熟了的時候,她就小心地帶梗采下來,放到一隻小竹籃裏,在每一隻果子的梗上,係上紅絲線,分給巷子裏的孩子。她這麽做,有人感動,有人說她做作。但是不管怎麽說,大家都認為她是一個舉止優雅的女人,哪怕她下崗了,哪怕她窮,她的優雅態度還是一直維持著的。就此而言,她是個不簡單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