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述中的拷問

§汪老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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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先生擅長詩畫,許多文友都以擁有他的詩畫作品而自豪,我亦心存此願。但每次筆會,看到那麽多人圍著他求字索畫,他即便再累再忙,總怕拂了人家的好意,每每應承,揮汗熬夜而作。遇到好興致,更是不能停筆。我心有不忍,故從未好意思向他開口。

1991年,我寫了散文《牡丹的拒絕》,發表於《收獲》雜誌。過了一段時間,有一日給汪老打電話說個事兒,他主動對我說起,最近讀了我的“牡丹”,覺得意思甚好,隻是文字有些過於用力了。他說的“過於用力”四個字,後來一直讓我費心琢磨。

又過了一段時日,記不清具體的日期,也許是在一次會議上,也許是電話裏,汪老對我說:我給你畫了一幅畫兒,還寫了幾句詩,因為讀了你的那篇文章,忽然想畫幾筆,也是有些話要說,你什麽時候來拿吧……

我大喜若狂。汪老竟然早就看透了我的心思?汪老真是善解人意嗬。我終於也擁有汪老的墨寶了?況且,汪老這幅畫,不同尋常,這是專門為我畫的!汪老還在畫上題了詩句!我簡直樂暈了,一時都說不出一句完整的感謝話來。

快快把畫取回來,裱好,隆重地掛在了我家牆上。

畫麵上是兩朵牡丹,洇著淺淡的綠色。而本該是綠色的葉片,變成了暗紅色。

空白處,用雋秀的行書,題七絕一首:看朱成碧且由它,大道從來直似斜(音xia),聞說洛陽春索莫,牡丹拒絕著繁花。

汪老深解我意,特為我畫了一朵綠牡丹——其時,看朱成碧,大道已斜。

我自此懂得,汪老並非是閑適之人,汪老有大義在胸。七言詩,耐人尋味。

如今十五年過去,畫麵已有些破損泛黃,但紅、綠兩色,依然分明。

汪老走了多年,但他留給我的詩畫,仍時時提醒我:文人氣質,骨氣為魂;富貴與高貴隻一字之差,若是悖道,情願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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