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

司馬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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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都好賭——好嫖的男人除外。好嫖的男人不好賭。男人自己這麽說。這句話很奇怪。

賭博的方法,我所知道紙牌的玩法有:拚道、沙蟹、二八、包分等。麻將的賭法很多,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規則。賭徒是各種各樣的,賭具也是各種各樣的。關鍵的問題不在於賭具的外形,而是賭博本身的特性。至於賭注,這世上幾乎所有的東西都可以作為賭注。兩個男孩在街頭比賽誰尿得遠,一輸一贏。輸的那位對贏的那位說:

“好了,我這顆門牙是你的了。反正它快要掉了。”

這是我看見的賭事。不成熟的賭事,但是很有趣。

我看見的成熟的賭事是在我九歲那年。十分精彩的賭博。這賭博是和過年連在一起的,因而它有著米團子和饅頭的香味,有著過年時的沉沉的忙亂,這種忙亂頗像一股緩慢回旋的風,雖然讓人有點頭暈,但大抵是摸得見它的方向的。

因為是過年——所謂的過年,是農曆年。紙糊的窗外,西北風鋒利得像把刀子,但是它割不開冰河和冷硬的土地。窗戶裏麵,一盞盞煤油燈下,穿了新棉襖的人在土牆上晃來晃去。因而,九歲那年,我看見的精彩的賭博又跟新鮮的皮棉味道連在一起,這種味道讓人想起一種安全的逃遁,一個縮小的溫暖的世界,一個純粹的沒有任何負擔的旁觀者,一種母性的安慰。

所有的味道都是讓人感到愉悅的。

賭徒隻有三個人:我父親、唐叔叔、司馬叔叔。他們隻玩一種叫做“沙蟹”的紙牌遊戲。他們吸著煙,神采奕奕,至少有三千塊錢在他們中間周轉,桌子上堆著鈔票,就像打穀場上胡亂堆放的稻草。窗外呼呼地刮著西北風,但是他們十分安靜。有時候會有一些**,那是他們在區分桌子上某些鈔票到底是誰的。重新確認過後,他們會吃一些東西,給茶杯裏續水,到屋子外麵解手。這時候,我就從棉襖袖子裏伸出兩隻手,按牢三大堆鈔票,讓溜進屋裏的冷風無功而返。也就在這時候,我會突然愛上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