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下山后,龙海山领着周梦诗来到小洋楼。只见屋里的陈设包括一整套红木家具基本齐全,就连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完好无损,只需要将**用品更换一下就万事大吉。
见到自己的新房如此气派,周梦诗好不开心,转着圈四下打量,连声夸赞道:“这房子的主人肯定非富即贵呀!”
龙海山道:“没错,原来的主人是个官僚买办,前几年被共军镇压了。他的子女跑到国外去了,房子就委托给亲戚看管。小不点打听到消息就连夜赶来告诉我,于是本准新郎倌就捷足先登了。”“嘻嘻,小不点对你真是忠心耿耿呀!”
两人撸起袖子,一齐动手整理打扫房间。
洞房当然少不了好婚联。龙海山一边踱步一边思考着各个门上的联语。周梦诗在书桌上铺叠好了红纸,摆好了笔砚,一边磨墨一边学着戏文调皮地招呼道:“亲爱的相公,臣妾把笔墨都已预备妥当,就请你使出来看家本领来了!”
龙海山也学着她的语气答应着走到桌前:“夫人稍安,待夫君即席挥毫,妙趣顿生也!”
龙海山笑着提起毛笔,蘸匀了墨汁,在桌上的长条红纸上书就一副嵌名婚联:
爱海鸳鸯梦;
情山龙凤诗。
“夫君果真好文采!将夫妻二人的姓名都写在对联之中了!”周梦诗欣赏夸赞之余忽然发现红纸中间折叠了一层,一展开,几个字就跑到两头去了,中间倒空了一大截。周梦诗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原来夫君也是个马大哈!”
龙海山看看也觉得好笑:“哈哈哈哈!我还以为纸就这么长呢。”“重写一张吧!还有纸呢。”周梦诗说着就打算丢掉写坏的联纸。
龙海山连忙拦住她道:“别动别动!我自有办法。”龙海山朝周梦诗挤挤眼睛,挥毫在红纸中间的空白处各添上了几个字,使之与原来的联合成了一副新联:
爱海深深好浴鸳鸯梦;
情山碧碧丛生龙凤诗。
龙海山得意地说:“怎么样?比刚才还更好些吧?”周梦诗点点头说:“对,更有味道了!老公你真聪明。”她又忍不住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两人含情脉脉,相视而笑。
门外有人敲门,是闵利名等人来新房参观了。军座边说笑边四下瞅了瞅,说:“如此堂皇的寒舍,世上少有哇!东西都准备齐了吗?缺什么都由我这个证婚人来补足!”“谢谢军座!现在只缺证婚人的吉言!”军座笑着走到桌边那副婚联跟前欣赏了片刻,赞赏道:“好一副爱情嵌名联哪!别具一格哟!还有没有?这卧房门也不能空着呀?”
龙海山指指桌上的笔砚道:“正好请军座赐笔。”军座欣然应允:“那好,我来和你一联。”
他显然是有备而来,提笔书下一联:室雅床软宜入梦;
花好月圆喜咏诗。
众人齐声赞夸。临走前,军座拍拍龙海山的肩:“海山哪,有个事和你商量。你这个新郎倌晚几天上任行不行?”龙海山道:“行啊,是不是有任务?”闵利名道:“对。刚刚接到一个通知,总参谋部要召开一个紧急会议,参谋长不在,你就赶去一趟南京吧,喜事回来再办,怎么样?”龙海山道:“没问题。”
军座转头看看周梦诗,打趣地说:“哎呀,这下坏了,新娘子怕是要骂我几个通宵了!”
周梦诗脸红了,不无羞涩地说:“我可没长豹子胆,竟敢骂军座大人!”
“哈哈!你躲在被窝里骂,天晓得唦!”
龙海山乘坐一辆军用吉普车日夜兼程很快赶到了南京。在国民党总参谋部会堂里,他和担任总参机要一处处长的好友马力见了面。散会后,马力请他上天亚酒楼吃饭叙旧。雅座里,龙海山对好兄弟敞开了心扉:“想不到我打江西那么老远赶过来就是为了开这么一个神仙会。我还以为会部署抗日呢。眼下日本人把家门都撬开了,现在不打,更待何时啊?”
马力举杯和他碰了一下,道:“喝酒!攘外必先安内。这是老头子的既定方针嘛!现在共产党又在陕北聚集,闹腾起来,成了老头子的心腹之患,不彻底除尽,能安心睡觉吗?”
龙海山说:“但共产党也是要抗日的呀!大敌当前,多一份抗日的力量有什么不好?”
马力连灌了几口酒,叹声道:“你还是那样书生气十足!咱们是什么?是军人!军人是什么?是工具,是政治家手里的工具。既然是工具,就要指到哪打到哪,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不知道你们那边怎么样,我们机关这边CC派活动特厉害,小报告满天飞,四面八方都有盯着你的眼睛和耳朵,一不小心就会被打入另册。咱们同学丁一就是说了几句‘打内战不如打外战’之类的话,就被整得够呛,连降三级,至今还是个连副,据说还是内控对象。”一些勾心斗角、闻所未闻的事让海山深感庆幸:有个好上司多好啊!聊天中马力提醒龙海山多提防麦申,说他在军校时就加入了CC派,是踩着别人肩膀住上爬的人。
饭后马力带他著名的秦淮河消遣,说是让他开开眼界!开眼界这词真是用得贴切。来到夜南京流光溢彩、笙歌达旦的秦淮河边,他觉得自己真正成了个土包子。只见几十艘大花艇一溜儿停泊在河边,莺歌燕语,灯火通明。一盏盏写着歌妓姓名的红灯笼悬挂在花艇舷窗外。
两人一边聊着当年佛山的花艇,一边登上了一艘豪华富丽、颇有气派的大花艇。侍女把他们领进了客舱,斟上茶水。
几名花枝招展的艺妓鱼贯而出,站到了他们跟前。马力点了两名最漂亮的到小桌边坐下,问其中穿红裙的叫什么名字。
红裙艺妓嫣然一笑:“我叫碧红。”“碧红?这名字好哇!”龙海山品味着这个名字,脑子里忽然跳出一副熟悉的对联,忍不住脱口而出,吟诵道:
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
两女子赞叹不已:“先生真是出口成章啊!”龙海山摇摇手道:“哪里,不敢掠古人之美!这是唐朝杨万里的诗,是对摘句联。”
绿衫女子娇媚地说:“我叫晴芳。先生对我的名字有没有灵感?”晴芳?哈哈!有,当然有。又是顺手拈来。崔灏的诗联:
晴川历历汉阳树;
芳草萋萋鹦鹉洲。
碧红给两人斟了一杯香茶,说:“其实这些都是我们的艺名,我的本名叫魏紫。”
魏紫,这名字更好哇:魏紫呈国色;
姚黄染天香。
难怪你要在这儿挂一副牡丹图。他指了指舱壁上的画。
碧红嗲嗲地说:“对呀,我还会唱《牡丹谣》呢,请两位先生点唱。”
晴芳把小曲名录递给马力:“先生请点曲。”马力接过名单看起来。
龙海山环顾四周,感叹地说:唉,此情此景,使我又记起了一首唐诗,是杜牧的《泊秦淮》: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
他顿了下,拍拍马力的腿说:“马哥,连古人都知耻,何况我们呢!算了,走吧,走吧。”
他放下几张钞票,说了声“对不起”,便使劲拉起马力,离开了花艇。马力拗他不过,便领他去逛繁华闹市,到百货公司买了一对情侣表送给他做结婚礼物。
繁华的街道霓虹闪烁,车水马龙。走着走着,理发店特有的彩条转筒标志出现在眼前。马力笑他不象新郎倌的样子,让他快去把门面修整修整。刚要进店,龙海山的目光却被门口的圆柱上的一副对联吸引住了:
磨砺以须,问天下头颅几许?
及锋而试,看老夫手段如何!
只见一名工人正准备用底色漆将对联覆盖。龙海山抬手指指对联说:“这是当年太平天国左翼王石达开的一副杰作,你看写得多有气魄!”马力问老板:“这好好的对联为何又盖掉?”
老板道:“唉,昨天一个什么当官的路过这里,说这副对子不合时宜,要立即换掉。”龙海山笑道:“知道什么叫杯弓蛇影吗?这就是!”老板无奈地说:“有什么办法呢?上面说一,老百姓不敢说二。我正发愁换什么对子好呢。”龙海山说:“这好办,等下我来帮你弄一副合时宜的。”老板喜出望外:“啊?那敢情好。那两位先生的理发修面费用就全免了。”
马力对老板打趣道:“光免个剃头费用?那你就占大便宜啦!我们这位对联大师可是一字千金的哟!”老板惊喜道:“哦,幸会幸会!”龙海山道:“你别听他瞎吹!只是对联爱好者。”
两人说笑着在椅子上坐好,理发师甩甩白围裙,替他俩围在身前。理发剪在头上咔嚓咔嚓响了起来。龙海山忽然想起儿时的情景,镜中的人影渐渐模糊起来。家乡小镇的理发铺门口,龙校长将手中的一卷红纸递给老板。老板展开联纸一看,高兴地大叫起来:“哎呀,太好了!赶快贴出去,开张大吉!”龙校长笑着补充道:“开张大发!”老板钦佩地翘起大拇指:“龙校长,您真是名不虚传哪!”
小海山诚实地告诉老板:“老板,此联不是我爸爸写的。”老板问他:“噢?那是你写的?”
小海山摇摇头说:“也不是,是古人唐伯虎写的。”老板将信将疑,抬头看看龙校长。龙校长点笑道:“是呀,这联在民间流传了好多年,我不过是借花献佛,古为今用罢了。”
老板大喜道:“好兆头!好兆头!龙校长,今后你全家来剃头就不用再交钱了!”
小海山哥俩高兴得跳起来。对联贴好了。不少群众都来观看:发长发长发长长;
长发长发长长发。
理发师取下围裙抖掉发屑:“先生请过来洗头。”几道工序过后,理发师给龙海山和马力分别取下了白围裙。
龙海山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满意地说:“不错,不愧是首都的理发店,比小县城的理发铺强多了。”“这才像个新郎倌的样子嘛!”
两人都掏出钞票争着交给老板。老板不无失望地说:“先生您不是说给敝店写联的吗?”
龙海山笑着点点头说:“钱照给,对子照写。”老板连忙找来纸笔。龙海山又对着镜子摸摸自己的头发,放慢语速吟出一联:
创人间头等事业;
理世上不平东西。
老板拍拍脑袋,大喜过望地说:“好一个头等事业!真是太妙了!先生此联必定流芳百世!”龙海山和马力哈哈大笑着离去。
2)此时龙山海和伙伴们也在山谷小溪边快乐地梳洗。借着明媚的月辉,撩拨起清彻透亮的溪水,涤**去头上脸上身上的污垢和秽气,好不惬意!他们自称是一群昼伏夜行的猫头鹰,谁要是晚上敢来侵犯他们的领地,必将狠狠地啄瞎他的眼睛。
身上长着各种斑纹的小鱼在溪水里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煞是逗人。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厉冰和秀香洗了把脸,忍不住拿水面当镜子照,理理鬓角,抹抹留海,孩子气地做出不同表情自我欣赏。不甘寂寞的男队员伸手撩水泼过去,打碎了她们的镜子,而她们也不服输的向他们泼水回击。快乐的笑声回**在山谷林间。
龙山海直起身,目光忽然被不远处的一座古老的五孔石桥吸引住了。他若有所思走了过去,忽然又转过身来,对大伙嚷道:“喂,你们谁还记得赫书记上回出的八角楼联?”“我记得!我也记得!”队员们七嘴八舌地答出来了:
八角楼,楼八角,一角点灯诸角亮;
狗崽猜测道:“是不是龙政委的流感又来了?”众人听了哈哈大笑。厉冰笑道:“那不叫流感,叫灵感!”龙山海诙谐地说:“流感,流感,流动的灵感。人家狗崽是简称嘛!”
秀香道:“政委,快把你的下联说出来,我们给你打个分。”狗崽嬉笑地说:“你还能给文化人打分?打扇还差不多。”
龙山海抬手指了指,说:你们看,那儿有座五眼石桥,我就用这五眼桥对他的八角楼:
五眼桥,桥五眼,数眼流水五子溪。
狗崽道:“赫书记说诸葛亮是三国里的大军师呀!”龙山海笑道:“伍子胥也是春秋时代的著名丞相啊!”众人都点头赞许。秀香模仿老先生捻着胡须粗声粗气地说:“好对,好对也!”
好久都没有这样开怀地笑一场了。然而正当大家玩得开心时,坏消息却接踵而至。放哨的水根架着浑身是血的王木匠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分队的几名队员。原来彭东山不听劝阻,住进了一个老熟人当保长的村庄,结果半夜里遭到袭击,队伍打散了,彭东山和部分队员被抓走了。可恶的是他竟是个软骨头,不到半天他就叛变投敌了。白狗子让他当了招募专员,几个跟他一起反水的人也都安了个小官衔。不愿跟他一块干的人则领了几块银元回老家种田去了。大家都气愤不已。厉冰恼怒地说:“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人,是条狗!”龙山海道:“要尽快想办法通知省委特委,防止疯狗乱咬人。”
祸不单行。刚转移到一个新地方,厉冰就病倒了,一下子发烧一下子作冷,烧得嘴上都起了一串水泡,冷的时候却是嘴唇乌紫,四肢抽筋,是打摆子的典型症状。王木匠说若是不及时服用特效药喹咛,很可能就会丢命。可去哪儿弄这种药呢?龙山海想起老镇上有个诊所是省委的秘密交通站。事不宜迟,他决定亲自出马,去一趟镇上。厉冰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岂能害怕危险坐视不管!
近十个小时马不停蹄,终于在后半夜赶到了镇上,来到诊所附近。龙山海到门口看到有一束艾蒿插在门外,高兴地朝狗崽翘起大拇指,示意安全。这个交通站是赫书记亲自建立的,老板可靠,暗号也是一级秘密,只有几个人知道。使用很少,应该没有被破坏。
他仄耳贴在门缝听了听,按规定节奏敲了几下门。里面有人答话了:“谁呀?”
龙山海轻声地回答:“请问有治‘打摆子’的药吗?”屋里人划着火柴点燃了小油灯。走到了门边,但没有开门。
屋里人道:“天下药治天下病,无病不能治;请问你是……”
龙山海答:“世上人除世上灾,有灾便可除。我是山里来的。”
门打开了。屋里人赶紧将他们拉进屋,警惕地朝外张望了一下,关紧了门。老板倒来了两杯茶水,拿了几个玉米饼子和红薯给他们吃。龙山海和狗崽接过去狼咽虎吞,几下就解决了。如愿拿到了所需的药和盐巴,本想即时离开,可当他听到老板谈到的一个严重情况之后,他震惊了!原来就在当天日上,被俘后不肯屈服的省委组织部姜部长被敌人杀害了!更可恶的是,白狗子竟把姜部长的头割了下来,要拿到附近几个县镇巡回展览,威吓群众。而天亮之后在本镇的巡展就是第一站。
“这些狗东西,残忍到了极点!”愤怒之余他觉得不能就这样走开,要想个办法打破敌人的恶毒计划。老板告知正巧交通站有个内线在保安团团部当伙夫,而姜部长的人头就是放在那里。很好!龙山海寻思了片刻,觉得一定要使个更厉害的招,让敌人也惊吓一回。据老板掌握的情况,杀害姜部长的保安团长金大牙近来都住在他姘头家里,而这个人狂妄之极,以为共党都被消灭光了,镇子就是他的天下,只要不出镇,他总是独往独来的,最多带两个随从。
龙山海决定深入虎穴,几个人拿上老板从地窖里取出的武器出了门。
到了金大牙姘头家院门外,老板丢进去两个拌有毒药的玉米饼子,毒死了看门狗。狗崽先利索地翻身跃过了不高的院墙,打开了院门。几个人蹑脚而入,配合默契,门一踹,没等金大牙清醒过来,狗崽便冲上前一刀结果了他。他的姘头吓得当场晕了过去。狗仔将金大牙的头割了下来,在屋里找了个网兜和一块布包起来提在手上。几个人又一齐转身出门,直奔保安团部。
这时候伙夫已用下了安眠药的酒和肉菜将几个看守送进了梦乡,来接应龙山海等悄悄进了团部。他们看见房间里的一张桌子上点着一小油灯,旁边放着一个布包,布包上还渗出了暗红色的血迹,显然这就是姜部长的头。桌上有几张白纸和笔墨,其中贴在纸箱板的白纸已写好了几个字:共匪头目之一、共党省委组织部长姜凯。狗崽解开布包,用金大牙的头换下了姜部长的头。龙山海转眼看见了桌上的纸板,灵机一动,用旁边的一张白纸将其粘贴覆盖,挥笔写上了一副对子。行动异常顺利。几个人火速撤离。
可以想象白天镇公所门口的混乱。大树下摆好了两张当演讲台的桌子。树枝下则吊挂着一个滴血的包裹。镇上的老百姓被人敲锣吹哨地赶到了镇公所门前空地上集合。毕专员等一行人专程从县城赶过来了,却左等右等不见金团长露面,只好说等下找他算账,下令先将共匪头目姜海的人头挂出来示众。
一个士兵用椅子垫脚,心惊胆战地将包布解开,露出了一个被网兜兜住的呲牙咧嘴的人头。另一士兵将那块写了字的纸箱板挂在了人头旁。士兵不识字,并不知那纸上写的已被换成了一副对联:
善报恶报终有报;
红心黑心总分明。
老百姓看出了名堂,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有的笑,有的乐,一阵**。
正在满嘴喷沫指着人头作反共宣讲的毕专员看看不对劲,正想问问怎么回事,忽见守在树下的几个士兵连滚带爬地跑来报告人头变掉了,变成了金团长的头。毕专员等连忙走过去,定睛一看,果真就是金大牙的头。看看头,看看纸板上的对联,他愣了半天,手脚发抖,冷汗直冒,过了好一阵他才气急败坏地骂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些笨蛋!蠢货!赶快把人头拿下来!散会散会,赶他们走!”
那几个士兵重又站上椅子去取下人头,不料因为害怕,椅子被踏翻了,椅背重重击中了另一士兵的脚。那士兵抱着脚“唉哟唉哟”地哭叫起来。老百姓笑得更来劲了,赶都赶不走,反而越聚越多,纷纷议论道:“对子政委夜里来过了!”“那当然!不是他干的谁还能干!”“不!是天兵天将下凡干的!”这一场景后来还被说书先生添油加醋地编成了故事不胫而走。
回去后毕专员挨了上司一顿臭骂,差点把乌纱帽都给丢了。其上司责令他限期将那个老百姓吊在嘴上的“对子政委”捉拿归案,除了公开悬赏五千大洋之外,还特意派了彭东山和伍大毛作为正副特派员前来协助。毕专员为此信心倍增,牙根痒痒地发誓一定要将“对子政委”的头割下来吊上个七天七夜!
3)高志翔是革命事业和追求爱情两不误。面对他充满**又不乏柔情的强大攻势,正值妙龄又毫无社会经验的龙柳梅如何抵挡得住。当然,她对他确实是充满了敬佩和好感。所以当高志翔在湖滨绿荫地上将一条亮闪闪的金项链捧到她面前时,她推拒不掉,还是让他将项链戴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她红着脸郑重地告诉他说:“女人只有一颗心。这颗心是那样的纯真,又是那样的脆弱,献出了就无法再收回,破碎了就永远不能再愈合。”
高志翔感动得心都要化了:“说得好,柳梅。作为男人的我有两颗心,一颗已经交给了党,一颗是属于你的,永远只是属于你的。”
高志翔轻轻捧起她的手,放到自己嘴边亲了又亲。两人深情地交换着目光,高志翔顺势将柳梅搂进怀里。柳梅的身体过电般的颤抖,楚楚动人的样子令高志翔难以自控,水到渠成地获得了柳梅爱的初吻。
第二天,龙柳梅和同学们一道来到学校的运动操场,参加抗日集会和游行。会场临时主席台两边挂着醒目的对联标语:
停止内战,支持抗日;
枪口对外,反对卖国。
高志翔和几个学生领袖在主持集会。他拿着手握扩音喇叭,声音宏亮,姿态潇洒,好像天生就是演讲家。看着台上和平时迥然不同的形象,龙柳梅既感到骄傲又有些忐忑不安。演讲中高志翔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中国工农红军主力部队经过艰苦卓绝的二万五干里长征,已经胜利到达了陕北。“中共中央最近向国民党政府及军队发出倡议:停止内战,一致对外。”学生领袖领带头喊起了口号:“停止内战,一致对外!”“奋起抗日,反对卖国!”
接受了高志翔安排的任务,龙柳梅忙着和几个同学一道赶制标语牌。标语有不少是用对仗的对联格式写的,如用讽刺语气写的:
主权零趸,坚持不抵抗主义;
良心批售,发扬大无畏情神。
横批是:中心不正。
还有一副大大的一字联,上下联各只有一个字,上联是死;下联则是打了个大叉的倒写的生字。意思就是:
宁可站着死;
不愿倒着生。
不少同学到这儿领了标语牌,加入到已经出发的游行队伍中。群情振奋的游行队伍出了校园,上了大街。不少过路群众都鼓掌助威,有的直接加入到游行队伍中来。然而军警很快调集了大批人马赶来阻止,用水龙头及警棍等手段驱散游行队伍。愤怒的学生们奋不顾身,赤手空拳地同军警博斗。现场警车飞驰,警笛尖鸣,一片混乱。众多学生被打倒在血泊之中,不少学生被推上了囚车。
高志翔被水柱冲湿了衣衫,被水沫糊住了眼睛,慌乱中被什么东西绊得摔了一跤,才爬起来,一军警挥舞着警棍冲过来给了他一棍,打得他又摔了下去,那军警举起警棍还要打。龙柳梅正巧在旁边,她顾不上多想就冲了过去,到地上拣了半截旗杆,照准那军警的后脑勺狠狠敲了一下。军警被打蒙了,抱着头就往旁边逃。
“快跑!”龙柳梅拉起高志翔的手,两人风快跑进了旁边的巷子,脱离了危险。高志翔感激又感动,使劲将柳梅抱在怀里。
回到家里,骆师母看见柳梅衣衫脏乱,关切地问她是否去参加了学运,龙柳梅点头承认了。骆师母叹声道:“唉,学生的想法是好的,可这样闹一闹,游游行,又有什么用呢?”
龙柳梅道:“伯母,学生的力量也许是渺小的,但一场关系到民族存亡的危机就在眼前啊,要是现在我们都还麻木不仁,不就很快要当亡国奴了吗?”“当亡国奴当然每个中国人都不愿意。但是这件事应该由政府去管,我们普通百姓,特别是你们青年学生,管的了吗?”
龙柳梅和师母争辩了几句,忽然想起几年前阿海和阿山回应自己的话,不禁心生感慨。
学校很快贴出布告,开除了一批领头的学生,并责令立即离开学校。其中就有高志翔。她正为他担心,没想到他却把难题交给了她。他告诉她说因为北平所有的大学都不敢接收他,组织上已安排他去天津南开大学。龙柳梅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南开也不错。”
可高志翔接下来要求她和他一块去,说是舍不得和她分开,说是以组织的名义希望她为了革命事业的需要,做出了一点个人牺牲。见龙柳梅为难得要哭的样子,高志翔退而求其次,说是在这边帮她办半年的因病休学手续,保留学籍,到南开先读半年,不合适就回来。
经过一夜的思考,柳梅同意了去南开读半年的方案,可她怎么也无法向伯父伯母开口,只好给他们留下一封信:
敬爱的伯父伯母:
在我人生最艰难的时刻,你们敞开温暖的怀抱,接纳了我,帮助了我,培育了我。此恩此情,我当铭记在心,终生都不会忘记。在心里,我早已把您们看作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本来是没有什么话不好对你们说的。但对于这个我在百般矛盾的心情下匆匆做出的休学半年的决定,我真不知如何对你们开口。为了不使自己动摇,我事先没有对你们说,只能说是爱神战胜了一切。请原谅我,理解我。我会时常来看你们的。
望多保重!
你们的学生、女儿:柳梅敬上
高志翔和龙柳梅上了去天津的火车。车厢内,高志翔高兴地为龙柳梅削了一只苹果。龙柳梅接过去,娇羞地将苹果递到高志翔唇边,让他咬下第一口,而后自己才咬了一口。高志翔边嚼边说:“这叫有福同享对不对?”“对呀,还要有苦同吃才行。”
高志翔由衷地说:“你真是太完美了!我真是太幸运了!”
龙柳梅望望他说:“你想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我最后下的决心吗?”“当然想。什么原因呢?”柳梅道:是一副对联。是小时候我爸爸送给我们兄妹的对联:
弃燕雀之小志;
慕鸿鹄而高翔。
高志翔思忖道:“高、翔?真是太巧了!对联里有我的名字。难道你爸爸会算命?老早算出了在你的生命旅途中我会出现?”龙柳梅喃喃地说:“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天意呀。”
这一走,龙柳梅的人生旅程就将出现一个谁也无法预料的天悲地泣的急转弯。
4)龙海山归心似箭。路却不好走,从南京返回部队驻地,吉普车要跑上三十多个小时。不得不在中途停下来加油、吃饭和住宿。车上除了龙海山和司机外,还有两名同行的参谋与警卫。那天他们住宿在一个县城里,在旅馆安顿下来后天还没黑,于是去街上找饭馆吃饭。边走边看看街景,忽然一个大大的“当”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定睛一瞧,当铺门口两边还残留着一副对联:
南北客商来南北;
东西当铺当东西。
这当铺联令他忆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就兴致勃勃地和同行者聊起了有趣的往事。街道两边有几家不同风味的酒家餐馆。让龙海山选中的是那门面不起眼,但门口贴着一副对联的小酒家。别致的藏尾联让他感到十分亲切:
醉翁之意不在;
君子之交淡如。
“好!就到这家。老板藏有好酒水呐!”真让他给说中了。酒家老板和他聊对联聊得兴起,慷慨地将珍藏的老窖拿出来免费招待。龙海山心生感慨:对联真是一张百用百灵的交际名片呢!
过了赣抚平原,车子就进入绵延数百里的山区了。曲折蜿蜒的山路在山腰间左拐右弯,从远处望去,如同一条白色腰带缠绕在大山身上。不知不觉中淡白色的雾霭就在车窗边飘浮。一边是山坡,一边是峡谷,吉普车颠簸着前行。走着走着,巨大的意外发生了!
吉普车碾上了地雷!伴随一声巨大的爆炸声,一股烟火冲天而起。车子被炸得翻了几翻,滚下了深深的峡谷。几声沉闷的爆炸声接着从谷底传出,在群山间久久回鸣。
不幸中的万幸,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龙海山没有随车子及随行同伴坠下山谷,而是被地雷爆炸的气浪掀抛在了反方向的山坡上,昏死了过去。其实就在地雷爆炸的几个小时前,这里还是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场。一支红色游击队被围歼,尸横山林。
山林的夜格外寂静,偶尔传来几声野狼的怪嗥。惨白的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山坡地上。几个老百姓趁着夜幕来到这里,为白天遭到白狗子伏击而罹难的游击队员们收尸善后。天气炎热,尸体如不及时处理将很快腐烂。他们流着泪默默地挥动锹镐,在低凹处挖了一个长方形的大坑,然后抬起尸体拾起残肢丢进坑里掩埋。
少女玉兰是和爹一块来的。她看见山坡边沿还有一具尸体,就走过来拖。尸体其实是昏迷中的龙海山。他身子忽然动了一下,吓得玉兰尖声叫唤。她爹闻声跑了过来,测测鼻息,按按脉搏,发现人还活着。两人当机立断,决定将满身血污的伤员背回自己家去抢救。
林深坡陡路难行。玉兰父女轮流背,满头大汗,踉踉跄跄,终于背到了自己家——山林深处的两间竹木屋。龙海山被放躺在地上的草垫上。玉兰爹点亮小油灯,先用剪刀将伤者破碎污秽的衬衣剪掉。玉兰端来一盆净水,细心地为他湿润嘴唇,擦洗身体。玉兰爹是以打猎为生的,自然也懂一些救护知识,可看到龙海山伤成这样也有些怵头。只是此时去请郎中是不现实的,因此他让玉兰作配合,自己动手,取弹片,清创面,接断骨,敷草药,还要将流出的肠子塞回腹腔,直忙到天亮才告一段落。“爹,你说他能活下来吗?”玉兰轻轻为他盖上了一件衣服,担心地问。
“伤得这么重还没死,看来这位同志命蛮硬的。只要熬过头几天,应该就没事了。”
由于抢救还算及时,龙海山在鬼门关前被拉了回来。两天两夜安然度过去了。他的神智略有清醒,脑子里却恶魇不断。伤口疼、脑袋疼、全身都疼。身体就像在云层里上下飘浮,混乱的幻觉令他开始胡言乱语。
玉兰这两天就守在他身边一刻也不敢离开,他发烧时用湿毛巾给他额头降温,出汗了替他擦汗,轻轻地给他扇风,还不时地抬起他的头喂他喝几口水,爹做好了稀饭和鸡蛋汤等流体食物,也由她一勺一勺地喂进他嘴里。晚上就她趴在他身边眯下眼。几天下来,她瘦了一圈,爹心疼地说她下巴都尖了。
龙海山脑子里又出现了混乱的影像。他看见一个青面獠牙的恶鬼伸出鲜红的大舌头向自己扑来。他左避右闪,惊慌失措,连连后退,可那恶鬼不肯放过他,利爪凶狠地抓在了他的胸口。他忍无可忍,狂叫着和恶鬼搏斗。
好辛苦啊!身体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眼皮如同铅一样沉重。是谁在说话?一张模糊的女子的脸在眼前晃动。玉兰见他渐渐恢复了些意识,好不高兴,柔声地说:“同志,你张开嘴,吃点东西吧。”她将盛着红薯稀饭的勺子挨了挨他的唇。
龙海山还被囚禁在恐惧的噩梦中,紧闭着嘴唇不肯张开。玉兰催了几次,他也不理不睬。
玉兰有些着急了:“同志,不吃东西怎么能养好伤呢?你前几天没醒过来,都吃了东西,今天清醒了反而不肯吃了。”
龙海山又闭眼睡了好一会儿,退烧后才真正清醒过来。他缓缓转头四下看了看,疑惑地发出唦哑的声音:“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哦,同志你这才是真正醒了。”玉兰好高兴,告诉他:“你们遭到了白狗子的袭击,队伍上的人都死了,就你命大,还活着。”
“白狗子?白狗子是谁?”他一时摸不着头脑。明明自己坐在车上嘛,怎么遇上了白狗子?
“看炸弹把你炸的,人都炸傻了吧?”玉兰嘻嘻一笑,说:“白狗子就是国民党反动派呀!”
龙海山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看玉兰,问道:“你是谁?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玉兰佯嗔地说:“同志你又在说胡活了。我们不救你,谁来救哇?你们拼死拼活又是为了谁呢?还不是为了咱们老百姓!红军、游击队都是咱们老百姓自己的队伍,是一家人嘛!”
龙海山闻言又惊又怕,嗫嚅地说:“我……我不是红军……”他明白对方搞错了救助的对象,犹豫着是否要坦白说出自己的身份。
玉兰说:“我知道,你是地方游击队的嘛!还不是一样的?哎,你是不是信不过我们呀?告诉你吧,我们是红军烈属。”
龙海山打了一个冷战:“红军烈属?”他不敢想象如实说出自己真实身份的后果。
玉兰温柔地说:“是呀,我哥哥是红军连长,前年在反围剿的战斗中被白狗子打死了。见到了你,就像见到我哥哥一样。你就一万个放心吧!好,什么都别想了,安心养好伤吧。老百姓都还指望着你们呢!来,吃吧!”
龙海山心情复杂、不知所措地望着她,只好乖乖地张开了嘴,由她将一勺勺稀粥送到了嘴里。唉,先将错就错吧!
这正是:义愤填膺夜施调包计;
风云不测车坠响水崖。
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山里妹救伤不辨真伪;
河滨梅谈爱难逃祸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