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理暨人欲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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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的秋後,那片曾被許景一強行搶收的河灘改由許正琮收割。

泯滅了訴訟之心,許正琮將一肚子怒氣強忍著,本想今年如果許景一還收那片河灘,他依然退避三舍。他想還是聽哥與景行的話對,忍得一時忿,免得百日憂。去年如果不是從消氣嶺上打回頭,到今天這官司還不知能不能了結,更重要的是家裏的地恐怕又要賣掉一些了。他知道縣衙官吏們的貪婪。可是等過了重陽節他到河邊看,那片河灘卻沒被人收,幹黃幹黃的蘆葦與衰草正在秋風裏搖搖曳曳。他認為許景一是沒抽出空來收,可是過了幾天再去看,那裏還是原來的景象。他想一想明白了:是哥額上的新疤將許景一鎮住了。那是在一個月前種麥子的時候,村裏有戶人家因為發現鄰邊種地的戶種到了地界上,致使他家少種一壟地,便到那家理論起來。不料那家卻不認錯,反說他小氣,於是動手打了起來,兩家都有躺倒的傷者。這事讓許正芝知道了,當天將族人召集到家廟,又當眾在自己額上烙了塊傷疤。勿庸置疑,這塊新疤將族人的爭競之心狠殺了一通。

有了這種猜測,許正琮先是小心翼翼地做了次試探,在一天上午將這裏的檉柳條割了兩捆挑回家去。他想看看許景一作何反應。然而等了兩天門戶靜寂,一直沒見許景一父子露臉,他便放心大膽地去河灘忙活起來。

因為長工已經辭退,這活兒隻能由他自己來幹。幹到第三天下午,他看看天陰欲雨,心想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收完,便一直幹到晚上。當月亮從東山頂升起來的時候,許正琮終於將該割的割完,將地上的一層草葉摟起。當他捆好草正要挑起回家,身後的河裏忽然傳來一陣急急的涉水聲。他想這麽晚了誰還過河呀,回頭去看,見一個人已從水中走上岸來。許正琮發現,這人好像是他那失蹤近兩年的大兒子許景言。他迎上去借著月光看看,不是這個龜孫是誰?許景言顯然也認出了麵前的人,便提著還在往下滴水的破褲子站住叫了一聲“爹”。這久違了的一聲稱呼讓許正琮百感交集,他狠狠搧了兒子一耳光:“我操死你娘,你這畜牲還回來呀?你怎不死在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