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煙或白霧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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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六年的夏天,山邑縣遭受了旱魃與病魔的雙重襲擊。

先是大旱。老天爺像跟誰賭氣似地,在麥收時呼啦啦下過一場暴雨,之後一連三個月躺倒不幹,天上沒再落一個雨星兒。汛期無汛,雨季無雨,這是幾十年來沒有過的事情,所以無論春苗還是秋苗都黃焦蠟氣,一天一天老是趴在地皮上不見長進。這時報紙廣播等媒體已經是風起雲湧,又是批“三家村”又是破“四舊”,山東的《大眾日報》還把擅寫雜文的袁亢副省長也批了,搞得這位四清工作團長惶惶不可終日。與此同時,山邑縣一中的學生也學習外地做法鬧起了紅衛兵,在縣城掀起了“破四舊”的**。盡管形勢越來越讓人疑惑費解,但四清工作團還是明確地把抗旱保苗當作了當前的首要任務。他們提出了響亮的口號:“男女老少齊上陣,抗旱搞到天低頭!”“不讓一棵苗枯死,不讓一畝地減產!”隨後,各村工作隊便帶領幹部群眾大幹起來。

支呂官莊的抗旱保苗運動成效甚大。因為有了芫花水庫,全村有一半的土地可以得到灌溉,剩下的另一半也可從水庫裏挑水來澆。穆逸誌身先士卒,白天與社員們一起挑水,晚上多數人都休息了,他手提一盞馬燈,又與其他工作隊員和大小隊幹部在自流灌溉的渠道旁邊守著,一旦澆完一塊地就趕緊改動水流。才七八天功夫,支呂官莊的莊稼就全都飽飲了一遍甘霖。看看滿坡綠油油的莊稼,想想這水的來曆,支呂官莊的社員們都對工作隊多了幾分親近。有些莊戶漢子為了表示親近,與穆逸誌一起幹活時,經常從自己的嘴裏拔出煙袋敬獻給他。而穆逸誌從不介意,笑哈哈地接過去,噙到嘴裏就吸,“吧嗒、吧嗒”噴雲吐霧。等他還回煙袋走了,莊戶漢子們免不了討論起來。有的說:人家一個堂堂的專員,放在過去是六品命官,還能跟咱一塊兒幹活、抽煙,了不起呀!有的便頻頻點頭:這人行!是個清官!而另有人便提出疑問了:你說他是清官,那他為啥不喜歡咱支家出的那個清官,非說人家不好,非要支明祿交出萬民傘呢?討論來討論去,人們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便一起搖著頭說:怪,真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