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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江古渡,暮色蒼茫。
一抹夕陽照在高聳入雲的火燒坪懸崖峭壁之上,明晃晃的返照出山河的孤傲和蒼涼。河穀裏江風淩厲,水流奔湧喘急,雪浪翻騰。兩岸山壁陡立,怪石嶙峋,各有一條人工開鑿出石板路,連接南北鹽道。鹽道西北通夷陵,東南通都鎮灣能達湖南桑植,唐宋時代是通往夜郎的一條驛路。
這古渡名叫西沙渡,就是雍正年間,天門高士譚一豫為長陽司鐸時,經常來此抱琴唱南曲的地方。土家詩人彭秋譚為此還寫了一首《竹枝詞》:“聞訊溪南七裏礄,西沙渡口抱琴招。何人得似譚夫子,一曲平沙酒一瓢。”
如今唱南曲的高士不見人影,那隻烏黑的木船卻依舊橫在野渡之上,一個赤膊著黝黑上身的船駕佬站在船尾劃橈,船頭還有一個年輕壯漢撐著長長的竹竿。不時有行人來過河,他便唉乃聲聲將渡船搖過來擺過去。
這船駕佬是個標準的山野夯漢,日曬夜露、風浪裏滾得像一頭大黑猩猩,卻最是個苦中作樂的快活人,喜歡唱歌大喊、日白談經。那都是從過客口裏聽來的,他也不知根苗,隻是東一句西一句、喊叫嚷嚷圖個解乏、消解冷清。當時他一邊劃橈,一邊用嘶啞蒼涼的聲音,高喊著一首古老的歌謠:
什麽時黑暗與混沌?
什麽時天黑地不清?
什麽時盤古來出世?
盤古又怎把天地分?
太陽月亮何時出?
何時又有滿天星?
怎麽會有風雲起?
怎麽會有雷雨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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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船駕佬也無正經名姓,世人隻管叫喚他“烏驢子”,時年五十多歲,撐竿的壯漢是他的兒子。這烏驢子打了一輩子光棍,哪來這麽大個兒子,說起來也叫人哭笑不得。
原來這渡河的男女老少,既有富貴寶眷、也有貧賤夫妻,還有曠男怨女、鰥寡孤獨。偶爾碰到獨行的寡婦剩女、又值早晚空曠,這漢子就故意赤條條地支篙搖櫓。大山的女人也不乏嬉笑怒罵、敢作敢為、不怕攤災的。有的跑上去就揪他的雞巴,兩人就在甲板上幹起事來,往往浪打船翻也不顧。女人係上褲子,也就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