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春他们已经退去了,襄阳府静了下来。可不多时,从王爷的寝室里发出一声惨叫,顿时襄阳府里一片大乱。
襄阳府里一夜灯火未熄。到天亮的时候,传出消息,襄阳王没有死,襄阳王的爱妃胡氏却死了。发丧的消息在晨光刚刚微亮的时候传出了襄阳府。一向戒备森严的襄阳府四门大开,于是,吊丧的人就陆陆续续进去了。
守候在襄阳城里的展昭欧阳春怔住了。
展昭和欧阳春商议了一下,便骑快马飞奔开封府,他们要将消息报给包拯。
当展昭和欧阳春把襄阳王的爱妃胡氏暴毙的消息传到了开封府时,天色已近中午。包拯听罢,不禁皱眉。
这时皇宫里来了太监,宣包拯立刻进宫。包拯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包拯回来,重新召集众人进府议事。众人进来,看到包拯愁眉不展,众人都噤了声。
包拯抬头看看众人:“皇上已经知道赵爵的爱妃死了。但皇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皇上说,有一份传国密诏在这个胡妃手里,你们一定要找到那份传国密诏。”
卢方道:“但是现在襄阳王的爱妃死了,那传国密诏会藏在哪里呢?”
展昭冷笑:“相爷,我料定赵爵这个贼王,一定会把那传国密诏埋在那个胡妃的墓地里。我们届时去看他的动静。”
包拯看看欧阳春几个人:“好。你们此去一定要办成这件事。”
展昭卢方几个去了。
公孙策微微笑了:“大人,是该收场的时候了。”
是应该收场的时候了吗?或许公孙先生说的不错。
康定二年十月十七日,襄阳城的四个城门同时大开,哀乐齐鸣。
化了妆的展昭欧阳春丁兆惠卢方徐庆蒋平丁月华等人跻身在人群中,但是,他们很快就惊呆了。所有的人都惊呆了。从四个城门分别抬出了一口口棺木,赵爵的妃子们分四路在前边开路,文臣武将分四路推着灵车送行。人们数过,各城门都是推出十八口棺椁,四个城门推出的棺椁共有七十二口。
哪一个是襄阳王赵爵的爱妃胡氏呢?这是一个阴天的日子,天地间一片灰白的颜色,风傲慢地吹着。中秋已经过去,天已经凉了,有些性急的树叶不时地飘落下来。
展昭根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他根本不知道赵爵会以这种方式给胡妃下葬。真是一世奸雄啊,即使盗墓,谁能将七十二口棺木统统挖掘呢?或许,胡妃根本就不在这七十二口棺木之中。展昭仰天长叹,他知道他不可能掘胡妃的墓了。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或许胡妃早已经被安葬,今天摆下的这个样子实在是给人看的,胡妃也许根本不在这七十二口棺椁中呢。展昭感觉到自己的思绪像风中的乱草。
展昭不知道应该如何向包拯复命,一阵绝望涌上来,展昭觉得嗓子一涩,他一张嘴,一口血喷了出来。西天,一轮太阳疾疾地下滑,穿过密密的树林,像一只大大的火柿子,坠落下去了。暮色潮水一般涌上来,展昭能听到风在暮色中划动的声响。他似乎看到了赵爵正在向他微微发笑。
突然,展昭的身后传来笑声。展昭没有回头,他知道来人是谁,一腔怒火涌上来,他猛地拔剑,一道寒光,直夺背后那人的面门。可是他却刺空了。展昭回过头来,看到白玉堂已经跳出了他能够攻击的范围。
卢方慌忙拦住展昭:“展护卫,你为何这样?”
白玉堂笑道:“展护卫,你真是不想回朝复命了?”
展昭咬牙切齿地骂:“你这贼人,我今天就杀了你。”说罢,挥剑抢上来。
欧阳春走过来,拦住展昭。
白玉堂道:“展护卫,我现在已经没有兴趣管你是不是御猫的事了。我的确是由你引起,被拖入这场麻烦中的。现在我只是想给苗三爷和苗红儿报仇,还要给我的家人白叶报仇,别无他念。难道几位不想听我说几句吗?”
欧阳春笑道:“玉堂贤弟请讲。”
白玉堂笑道:“我们还是到客栈去讲吧。”说罢,就大步走了。
众人随白玉堂回到了客栈。
关闭了房门,众人坐下,看定白玉堂。
白玉堂笑道:“你们,包括我在内,屡屡行动失败,或者说,我们刚刚准备起事,消息便走漏了,你们没有考虑这中间有什么问题吗?”欧阳春点头道:“玉堂弟,你是说……”白玉堂点头:“不错,我是说我们这些人里边出了问题。”
众人听得呆住。
白玉堂道:“我们的里边当然有内奸。”
展昭摇摇头:“不会。你白玉堂如此说有何凭证?”
白玉堂淡然一笑:“我恐怕说了你也不相信的:你考虑过没有,我们每一次行动都晚襄阳王一步,如果我们不相信襄阳王有未卜先知的本领,那么还有什么可能呢?那只有一个可能:我们这里边有内奸。”
屋子里立刻像装满了火药。
白玉堂目光盯着蒋平:“蒋护卫,这件事你是不是想说些什么?”
蒋平一愣,旋即笑了:“白玉堂,你想说什么?”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盯住白玉堂。白玉堂笑道:“我在想我在陷空岛接到的那两封匿名信。是谁那么快就把展昭封为御猫的消息告诉我呢?我当时没有想很多。后来我想到了,此人是想把陷空岛五鼠调离陷空岛,当然要先把我调离了,然后再以找我的名义,将卢方大哥几个调动开。此事,细想想也就明白无误了,只有陷空岛的人才可以那么干。”
蒋平笑了:“陷空岛居民那么多人,你能怀疑是谁干得呢?”
白玉堂笑了:“当然不能挨个过筛子了。但是,从襄阳王那里出来的又有谁呢?只有一个人,蒋平。”
众人脸色大变。
徐庆嚷起来:“白玉堂,你说话可要有证据。”
白玉堂不理徐庆,他看着蒋平道:“蒋平先生,三年前你从襄阳王那里跑出来,恐怕不是被赶出来的吧。我怎么也想不透,一个仗义疏财的蒋平,怎么会在襄阳府里为了偷窃几两银子被人家赶出来,蒋平岂是那样的人。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蒋平先生是被襄阳王派出来的。”
蒋平怒道:“白玉堂,你莫要血口喷人。我从未离开陷空岛半步,我从何知道展护卫的事情。”
徐庆嚷道:“对啊,白玉堂,你不要血口喷人。”
白玉堂笑了:“我开始也是这么想,可后来我知道我错了。蒋先生是很喜欢养鸽子的。蒋先生是很喜欢用鸽子肉下酒的。但是我知道蒋先生有几只鸽子是决不能动的。”
卢方愣愣地看着白玉堂:“五弟,你是说……”
白玉堂冷冷地看着蒋平:“大哥一定猜到了,那是信鸽。那是蒋平先生与襄阳王联系的信鸽。”
丁兆惠几个大怒:“白玉堂,你不要乱讲。”蒋平笑了,他突然出手,一双娥眉刺向白玉堂刺去。白玉堂一躲,蒋平与白玉堂擦肩而过。
蒋平只是擦肩而过。蒋平飞出屋外了。
众人怔怔地。白玉堂追到门口,转身回来。屋里一片死寂。蒋平跑了,证明白玉堂说对了。卢方哀哀地坐下了。
白玉堂看看众人:“蒋平走了,但我们里边还有内奸。”
欧阳春笑道:“白玉堂,莫非我们里边还有跟蒋平一伙的吗?”
白玉堂点头:“正是。”
展昭冷笑一声:“内奸?白玉堂,你指的是谁?”
丁兆惠笑道:“白玉堂,你指的是哪个?”
白玉堂轻轻摇头:“难道非要我白玉堂指出来吗?”说是迟那时快,白玉堂话音刚落,他的刀已经拔出刺向丁兆惠。丁兆惠当然也不慢,一剑已经挡住了白玉堂。而且脚下一紧冲出中堂。白玉堂紧跟着追出去。
展昭愣了。欧阳春叹了口气,他已经明白了一些。
众人冲出来时,丁兆惠已经不见了。只见白玉堂在院子里阴阴地站着。
白玉堂回过头来看着众人,冷冷地问:“你们还记得欧阳大侠中毒的事情吗?”
众人怔住。
欧阳春长叹一声:“其实当时我就已经想过,只是我不愿意将朋友想得那么坏就是了。我中的月芽毒,只能是丁兆惠所下。”
众人懵懵地看着欧阳春,欧阳春摇头叹息,人们心里很明白,欧阳春在江湖上声名极好,从不在朋友中设防,这一次险些着了丁兆惠的道儿。真是江湖险恶,知人却不知心啊。
白玉堂看着展昭道:“我曾听公孙先生说,你出狱后丁兆惠曾去接你,你们二人曾到酒楼喝酒,不想被公孙先生带着马汉给搅散了。实际上,连公孙先生当时也不知道,他实在是救了你一命,因为那酒里也有月芽毒的。”
展昭怔怔地看看白玉堂,又看看欧阳春。他心头已经沁出一层冷汗。
欧阳春无奈地苦笑。
众人长叹一声,他们实在想不到一向洒脱的丁兆惠竟会是襄阳王派来的奸细。
白玉堂突然冷笑:“大家莫要忘记,丁兆惠还有一个妹妹。”他把目光盯向展昭身旁的丁月华。
展昭怒道:“白玉堂,你有何凭证?”他的身体不知不觉护住了丁月华。
丁月华已经木木地了,她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白玉堂,目光空空茫茫,样子很让人心疼。
白玉堂微笑着看着丁月华:“丁姑娘,这场戏如何收场呢?”
丁月华不吭气。
白玉堂笑道:“展护卫,你爱丁姑娘吗?”人们不知道白玉堂为什么问这个。
白玉堂道:“其实,丁姑娘已经死了。她并不是丁月华。”
众人大惊失色。
展昭愣愣地看着白玉堂,突然咆哮道:“白玉堂,你休得胡说。她若不是丁月华,她又是哪个?”
白玉堂笑道:“我常常听人说起,花蝶有一个俏丽无比的妹妹。如果我没有猜错,丁姑娘,你就是花无缺,花蝶是你的胞兄。”
展昭大怒,他拔出剑来。
丁月华突然笑了:“白玉堂,你说得很对,我的确是花无缺。但这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白玉堂点点头:“我和颜查散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的样子很急,你当然是被派去刺杀颜查散的,你们把颜查散当做了济南王。那天,你那口佩剑是真的,但是你却忘记了,真正让我怀疑的是,丁家的宝剑从来不带出门,你不懂丁家的规矩,所以你不一定是丁月华。再者,丁月华练的是丁家的剑法,但你的剑法明显是从刀法中化解来的,那天晚上,你带我去救颜查散,你杀那两个巡夜差人的剑法,很像是花家的刀法。而花家的刀法是不传外人的,所以,我认定你是花蝶家的人。”
徐庆闷声问道:“白玉堂,你如何知道这么多事情?”
白玉堂冷笑一声:“徐三哥,休要忘记了,白玉堂本来就是杀手,对江湖的各家各派了如指掌。”
花无缺笑道:“好。那你如何知道是我们夺取了你的相印呢?”
白玉堂说:“我事后总在想,为什么襄阳王要举办那样一个歌舞晚会呢?当然是为我安排的。你在襄阳府与我缠绵时,是为了夺取我手里的相印,按说你们可以杀我,但你们没有动手。他们还需要我送回一颗假相印。他们让你调我到了襄阳山上,派那几个轻功高手与我交手,为的就是摘取我身上的那个绸缎包袱。他们当然得逞了。但是他们忘记了我虽然是个粗心的人,但偶尔却也是一个细心的人,那包袱少了一些分量,无论是铁或者青铜,总要比那一个金印轻些,所以,我当时就已经发现了。当然,你们还是晚了一步,你们从我身上换走的那颗相印,却也是假的。真的我已经在头天夜里悄悄出去,交给雨墨,雨墨在第二天早上,就已经交还开封府了。”
众人呆住。想不到白玉堂是个如此心细如发的人。
花无缺看着白玉堂,目光十分复杂。
白玉堂看着花无缺,笑道:“那天,我解开你身上的绑绳时,无意间看到了你身上那件护身内衣,那不是丁家的,而是花蝶从苗红儿家抢来的。那只能穿到与花蝶相近的人身上,所以,我就开始认定你是花蝶的妹妹花无缺。”
展昭木然地看着花无缺。
白玉堂笑了:“展护卫,你不用细细打量,你本来就只与丁姑娘见过一面,你不会记得很清楚的。你的丁姑娘现在已经死了。”
展昭愣住。
白玉堂叹道:“我很想告诉你丁姑娘的死因,但是现在我不能告诉你。”
人们呆呆怔怔的了。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一刻,花无缺突然拔出了展昭的剑,寒光一闪,花无缺已经割断了粉颈。她最后一眼看着白玉堂,目光充满了温情,似有许多话要讲。
白玉堂明白花无缺的目光向他说些什么,他心中哀哀地一叹,走出去了。他感觉自己心里滴血,他实在不愿意发生这样的事情,而这一切是不能以他的愿望而发生变化的。他突然想起了他与花无缺在山上的那个夜晚,那天的月亮真好啊,像餐桌上一张银亮的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