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白日 : 重說錦毛義士白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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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直直地下了一夜,到黎明時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上原橋的一個客棧裏,一個年輕的漢子坐在窗前。他現在必須記住自己的名字叫顏查散。或者說,他並不叫這個名字。請讀者暫且不要追究他到底叫什麽名字。

顏查散盯著窗外迷迷蒙蒙的細雨。窗外有一棵老柳,在雨中獨立不羈,翠綠的枝條在雨中軟軟地低聲吟唱著。顏查散似乎被這棵老柳在這恬靜細雨中的穩健的姿態感動了,他覺得自己澀重的心被充滿爽意的細雨洗得輕鬆,他又想起了父親。昨天夜裏他又夢見了父親,父親的樣子慈祥極了,他似乎是在一片遙遙茫茫的大漠中行走,那裏沒有人煙,沒有樹,沒有草,鳥兒也不飛。但是父親依舊慈祥地笑著。太陽凶毒地在父親頭頂上燃燒著,顏查散非常著急,他很擔心父親會幹渴的,他奔跑著四處尋水,可是四野都是鵝黃色的沙丘。顏查散就在這個時候醒了。

顏查散很是憂鬱。此次進京,他還不知道是福是禍。皇上的密旨是派人傳到濟南府去的,有一條理由他十分明白,皇上一定清楚他與襄陽王趙爵的關係。皇上一定是想了解趙爵的什麽事情。大名府的血案趙爵能幸運地躲過,實在是天意。據說,本來趙爵是要去大名府的,但據說那幾天趙爵實在病得厲害。沒能成行。果然如此?趙爵那樣說,顏查散當然不會那樣想的。

門一響,雨墨進來了,滿臉不快地說:“王爺……掌嘴。相公,昨天那個潑皮又來了,就在大廳裏坐著,我看算是纏上我們了。”

顏查散瞪了雨墨一眼:“你怎麽這樣說話,你怎麽知道人家就是潑皮?”

昨天顏查散在路上,遇到了一個姓金的年輕人,似乎也是一個書生。金書生也帶著一個仆人,與顏查散相遇時,天落下大雨,於是二人一同投宿在一個店裏,大雨不停,二人便在店中盤桓下來。二人言語投機,顏查散就要請客,金書生卻也要請,二人爭來爭去,還是依了金書生,說定二人輪流做東。不料,金書生這一頓飯請得極是寒酸尷尬,粗粗點了兩個家常菜,連酒也沒有點一壺。結帳時,店家隻收了幾文錢,金書生嘴裏還嚷嚷:“幾日吃得膩了。”雨墨感覺這個金書生滿臉狡黠,顏查散卻不在意。到了晚上,輪到顏查散做東,金書生卻搶過菜單,猛點一通,大魚大肉,把店裏的陳年狀元紅也點了幾壇。這一頓飯直吃了顏查散十幾兩銀子。顏查散不在意,雨墨卻是心疼極了。金書生吃得大飽,飽嗝打得亂響,笑道:“午間隻是太清淡了,晚上要葷一些才是。”到了今天中午,輪到金書生做東,雨墨笑道:“今日中午莫非還要清淡一些?”金書生笑道:“正是,昨夜吃得太葷了。”顏查散笑道:“就依金兄了。”雨墨冷笑道:“莫非金相公隻要一壺茶,將就幾塊點心,豈不是更清淡一些。”金相公拍掌大笑:“如此最好。”果然就要了一壺茶,和幾塊點心。雨墨怒火燒上來,幾乎要罵人。結果顏查散和雨墨都沒有吃飽。到了晚上,輪到顏查散做東,金書生又是大魚大肉猛點了一氣。如此三天過去,雨墨已經知道所剩的銀兩不多了,而顏查散卻似渾然不覺,依然同金書生談笑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