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脚步攒动,小刀卫队终于悉数赶来。小刀傲然站立在韩戈手下的包围中,伸出手指向左明:“大哥,你卖我!”
“哥们,今晚借用一下你的饭店,一切损失由我赔付。”没等左明说话,韩戈扫视着双方人群,目光最终定格在小刀身上,“小刀,我再问你一句,那个杀手现在在哪儿?你能保证以后不在我的生意圈内卖你的货吗?如果你点头,我可以既往不咎,以后咱们河井两水互不相犯。”
小刀的手指隔空指了下左明又径直转向韩戈:“手下败将你没有资格命令我!好个互不相犯,欺我一人喝酒想强留我,还口口声声说不相犯!我出道这么久第一次有这待遇,韩戈,你中奖了!”
地面上横七竖八扔着的酒瓶已被双方未持兵器之人捡起,还有箱内那些已经开启的啤酒,也已经被人拿走倒掉酒液留下瓶子倒拿在手中,准备随时绽开在对方头部。院内,大战一触即发。
“打仗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你们把人撤走,然后坐下好好协商一下,总比打个两败俱伤好。”左明打过仗,这种民间殴斗场面在他眼中根本不入流。因为见惯了牺牲和鲜血,所以他极力避免流血事件在自己身边发生。
“大哥,如果换成其他事或者之前,我会听你话,不过今天你卖我在前,我也没必要再听你的话。还有你,韩戈,别以为整个云城你爹老大你老二,我今天就告诉你什么叫王朝没落!”
“死伤不论!给我打!”小刀杀气腾腾地吼出杀令,拉开了战幕。
“站住!”另一声肝裂胆寒的吼声随即响起,双方已经交叉的人员不由自主地停住扬起的手,把目光投向左明。
“我先把我家属带走。”左明轻轻说道。众目睽睽下,他喊来聂茜和另一个女孩,准备离开,背影中仿佛带着背井离乡的落寞无奈。
“咱们出去打,怎么样?”韩戈见状提议道。
“太麻烦,死人的事越少人看到越好!”已经憋红眼的小刀在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左明回头看了一眼韩戈,韩戈轻轻点点头。
左明的意思是你答应赔偿的事不能事后不认账,韩戈点头表示明白,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不满意可以加倍奉还。于是左明带着两个女孩和一条狗,离开了这家他苦心经营几年的小店。
“把人全部叫来!”在他离开之前,左明听到了这样一句话,有韩戈的声音,也有小刀的声音。
脚下熄灭的和未熄灭的烟头向过往的风证明着,这个人已经在这里伫立很久了。
这里是一个十字路口,往右走是自己老家的方向,往左是吴晓筱的家。直直冲前走,便是绍辉目的地的方向——那座小院子,里面有一间自己租住的小屋。可是他现在不想回去。有亲人的地方,哪儿都是自己家。没有亲人,孤零一人,即有广厦万间,也只不过是座或大或小的建筑,不带任何的亲情。
或许冥冥中大战已经悄悄来到自己身旁,此时的绍辉有了一种不可名状也无法压抑的回家念头。他踌躇良久,不知这种念头今夜为何如此强烈。绍辉看到自己被路灯拉长的身影,还有那一片片被风吹动卷起的枯黄落叶,孤独的身影似水波随风泛起涟漪又被吹散,飘向了自己老家的方向。
因为那里有亲情,还有点点滴滴的回忆。
一阵电话铃声惊醒了他的惆怅,左明打来的。
“怎么了?”绍辉接起电话不寒暄,懒懒的声音直奔主题。
“你最好过来一趟,这儿出事了。”左明更是直接。
“茜茜跟人跑了?”
“滚蛋!”
“你跟人跑了?”
“你有完没完?我这儿有人打架了!”
“哦。”绍辉应和了一声,挂断电话。
不到两秒钟电话重新打来:“怎么我一说打架你就挂电话?”
“你还处理不了一场打架?”绍辉反问道。
“给你说实话吧,这场架我还真处理不了!”
“那就不处理,带着茜茜找个安全的地方旁观就行!”说完,绍辉重新挂掉电话。
“轰隆”一声,左明用砖头垒砌的院墙终于不堪众多打手的剧烈冲撞而塌陷。“赶快报警啊!”聂茜哆嗦着嘴唇催促道。
“这场架,报警根本没用。”左明突然想到一个人,不知他能否阻止这场打斗。
“我现在有件非常棘手的事需要帮忙,如果你平时对我说的话都是吹牛,现在就告诉我,人命关天不要耽误时间!”电话接通后,左明毫不客气地把丑话甩在了对方脸上。
“你讲!”那边很干脆。
“小刀和韩戈你认识哪个?哪个能听你的话?如果你能认识九叔最好,因为韩戈是他儿子。”
“出什么事了?”
“这俩人的事你能帮上忙吗?”
“能,但是我必须要知道是什么事。”
“没那么多时间,俩人因为很多事情现在在我这里血拼,估计现在已经出人命了,你到底能不能制止?”
“我马上过去,你千万别插手这件事,保住自身安全再说,谢谢你,左明!”
“谢我?干吗要谢我?”左明拿着已经发出忙音的电话疑惑地说道。
“你又给谁打电话?有用吗?”聂茜语气中充满着希望。
“就是那个经常过来吃饭,说只要在云城有事就找他的那个人,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左明实话实说。
九叔放下电话,脸色沉峻,又打了几个电话之后,披起外套走出了家门。
饭店附近,仍有人源源不断地赶来。
当最后一缕青烟消失了颜色后,理性终于战胜了感性。绍辉裹紧衣服,无奈地踏上了眼前的这个方向。
这时,左明又打来电话:“我这儿的事情越闹越大了,天太晚了我得带着茜茜和……去找地方安全地过夜。辉哥,我知道咱们都已厌倦争斗,但是今晚我想用咱们死去的战友的面子请你帮个忙,可以吗?”绍辉第一次听见左明如此相求,一口答应:“可以!”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咱们在国外见过的那些场景?”
“记得。”
“那就好……”
“砰!”左明那端传来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打急眼的小刀卫队终于动了枪。
“什么动静?”绍辉大吃一惊。
“不跟你讲了,我们要马上走了!辉哥,我知道你认识韩戈,你现在马上去他家告诉九叔,叫他来阻止这场架!死人的事情,你我都不愿再看到!”伴随着女孩的惊恐喊叫和粗重的脚步声,电话里传来左明急促的恳请。
火药的爆裂声基本是一样的,绍辉听得很清楚,刚才那声分明是手枪射击的声响,如此看来,刚才左明口中的群殴,绝非是小混混们酒后闹事这般简单了。或者说,如果真是一般的打架斗殴,左明绝不会反应如此强烈,以至于上升至战场的见闻景象,然后用死去战友的身份逼自己蹚这浑水。
既然如此,那就去吧,反正只是传个话而已。绍辉边想边打着九叔的电话,没人接听,他退回十字路口准备拦辆出租车去豪宅区,看看在他家门口能不能见到九叔或者他的助理警卫什么的。
路的中央,几辆车疾驶而去,带来急促的冷风割过绍辉的脸庞。他往里站了站,避开扬起的尾气和冷风,四处张望着等待有出租车经过。
当夜幕降临,街道开始空**开来,一些白天不常见的事情就会开始上演。绍辉发现,两个被路灯照出空旷的街的尽头忽如魔术般凭空出现两股黑压压的人群。
绍辉看得有些恍惚,错把街道看作长河,而这些正在疾步前行的人群正是两股激涌的暗流,在不可阻挡的顺势力量下恶狠狠地碰撞在一起发出巨大声响。波涛汹涌中,绍辉只是沧海一粟,站在一旁渐渐地丢失了身影。
接踵而来的吼叫与肉体金属的碰撞声惊醒了恍惚中的绍辉,他也终于明白左明所托付他的事情原来不是自己想象的这般简单,既然两股力量在辅战场打得都如此亡命,那枪响之处的主战场呢?
制止正在进行中的暴力,最有效的办法自然也是暴力,绍辉深谙这点。他走近前方的战场后没有任何废话,撕开了人群豁口纵深进入。躲过密针细网的刀锋攻击后,把拳和脚实实在在地夯在打手们的脸上、脖颈上与小腹、大腿处,如虎入羊群、蟒进草丛般,贴近者纷纷摔倒在地挣扎不起来。慢慢地,绍辉成为了焦点。
有风吹过人群,吹散乌瘴带来一丝圈外的新鲜空气。绍辉环视着将自己包围的人们,哑着嗓子终于开了口:“你们回家吧,家中亲人还在担心着你们。”
“你是谁?你帮谁?”一领头人提着开刃片刀狠声问道。
“我是路人,我在帮你们的父母,”绍辉回答道,“家中有老盼儿归,不是盼着去医院去太平间找自己的孩子。”
“哪来的丧神嫌命长的!大家一起上先劈了他再说!”领头人不领绍辉的苦心。
人群中又有一人阴沉地点点头:“也好,处理了他,再谈咱们的事。”
“刚才你们打得好像有血海深仇一样,可转眼就能合作,说明你们之间根本没有什么非要用命来解决的事情。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命看得这么不值钱?男儿拼命只为……”
“嗖!”一个耐心不大的打手捡起一柄刀扔向绍辉,绍辉侧身躲过:“韩戈和小刀他们俩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你们为什么要拿自己的命……”
“你有完没完!你满嘴胡诌八扯地过够瘾,冻死老子了!上!”打手们刚打得浑身冒汗,又忽然站在这儿要听立地成佛的语录,语录动不动人不知道,反正这寒风阵阵倒是冻人得紧。
“我能跟你俩谈谈吗?”绍辉看得情形势,这两个领头的还算有些头脑思想,如果能说服他们也就等于说服了众人。
不料那“阴沉脸”仍然没有丝毫表情:“既然你知道我们的背景,也就应该知道我们的作风,我倒是很想和你谈谈,只是时间有限,如果你能活过今晚,有缘的话,自然还会见面。”
人群又开始**起来,刚才一战绍辉还能算是占有偷袭优势,如今两伙人合力将刀砍向自己,这次的压力与危险不言而喻。人群拼了命,绍辉也拼了命,无数条刀锋、无数条胳膊肩膀遮住了路灯、空气,向四面八方砍砸下来。
绍辉情急之下,伏身抱住一人将其过肩掀翻后挤进人群,避过血溅乱刀的后果,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肌体撕裂与刀锋碰骨的钝音,又是一阵惨叫。绍辉不忍再听,抢过空白地面连挤带撞地来到一领头人身边。虽然他是板寸头型,但绍辉还是精准地一把揪住对方发根将其头部带动着身体扭转过来,随手夺过一把匕首顶住带头人眼部:“住手!”
理想和现实之间就是有差距,绍辉这一气呵成的擒王动作和指令投入混乱人群中后,连个响也没听到就被前赴后继的勇士淹没。他只好又抬起人质胳膊挡住一柄棒球棍的凌空攻击后,再次遁入人群中突围。
打手们也有了应对经验,纷纷避让留出打击他的余地,这样一来绍辉陷入了险境,几记连贯的转身腿踢飞几把利器后再无回旋余地。
有道是猛虎难敌群狼,但是无论形势如何恶劣,猛虎在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王者风范与霸气只会越来越烈。绍辉横持着匕首,站在人群中央深吸一口带有浓重血汗腥味的空气,准备放手一搏,或突围,或死于此。
今晚的大规模械斗没等到九叔打电话,早已有大量的报警热线传到吴哲雄耳朵里。吴哲雄那饱经摧残的心脏自然又是一阵剧烈跳动,震怒之余,他立刻启动预案派出大量警力赶去现场封控“包饺子”。
吴晓筱本已下班窝进闺房玩游戏,一听说有如此火爆的场面并且韩戈也在其中,随即换上衣服央求也去出现场。吴哲雄耐不住纠缠只好答应,临时把她分到陆强那组,并要求陆强看好她,别让这丫头到了现场一时脑热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陆强表示压力巨大。
此时,绍辉这边已是险象环生,刀棍的破空音在夜晚格外响亮。人群陆陆续续有人倒下。绍辉用已经卷刃起了豁口的断匕护住周身要害奋力反击,凶狠的眼神与攻击吓退不少胆小之人,但仍有大量亡命徒不断围攻。绍辉又拾得一柄藏刀逼退身边人,借机喘了几口气,脸上有汗滑落,竟有血色。绍辉苦笑了,自己是来劝架保护他们的,不料到了事的尽头,却出现了这意想不到的结果。这天地之间,对错究竟如何评判?
忽然,绍辉听见背后传来“哒嚓”音,头皮顿时一紧,这两声轻响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击锤上挡枪机归位便是这声响,通俗点说,叫作子弹上膛。换句话讲,现在只需零点几秒钟,他身体的某个部位就会被贯穿,或者大脑永远定格在这一秒。
在这生死关头,绍辉大脑没有空白,他瞬间爆发出所有速度和力量几步远离所在位置。阴沉脸沉稳地用枪口跟随着这个移动目标,正当他觉得时机正合适准备扣下扳机时,如错觉般,目标已经来到他的面前。未等自己反应,随着一声金属猛烈的撞击,一簇火星在黑夜迸发,刀锋上格削断阴沉脸的食指将枪砍向半空,巨大的力量在枪膛内震**。
“砰”的一声,惹怒了蓄势待发的子弹,弹头毫不客气地冒着火焰怒气冲冲地奔向半空,留下一条惊鸿弧线,不见了踪影。
枪声镇住了现场所有人,也引来了正在附近路过的警队。陆强一声令下,多辆警车直冲枪响地点驶去。
异常彪悍的阴沉脸断指后痛极生恨,失去理智,带领着手下人更加丧心病狂地想置仇人于死地,甚至当警车赶来后也不甘罢手。另一伙人看到警车瞬间作鸟兽散,绍辉看到陆强之后也想脱身逃离,奈何对手已经杀红眼困住了自己。
所以,当陆强等人按照程序拍照取证、口头警告之时,吴晓筱却看呆了眼:非常熟悉干净的一条街,仅仅只是一个日落就变换了模样。地面、树木、墙面血迹斑斑,有的血迹还在蜿蜒下垂。一个赤发红面小伙正用一己之力对抗几十名持刀恶徒,并且不显落败之势。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小伙的体形、身高、脸廓、衣服,这些特征组合起来,怎么越看越像绍辉!
是他吗,平时性格这么谦虚谨慎的他有能力重创这满地的人?不是他,那这般熟悉的身影和只有恋人之间才能有的感觉又怎么解释?
吴晓筱摸出电话打了过去,答案立刻水落石出,随着话筒内“嘟”的接线音,一段再熟悉不过的铃声透过血腥传了出来,径直冲向吴晓筱的耳膜。
这次吴晓筱彻底傻了。
很快,她的神经系统重新启动。恢复意识后的吴晓筱不顾一切拔出手枪冲天连开五枪:“全部趴下不许动!再动就开枪了!”随着她的施令,一场警匪追逐战顿时拉开了帷幕。毫无疑问,最佳种子选手莫过于绍辉,逃脱羁绊的他如同一只血色脱兔,一开场便甩众选手足足半条街。
领略过绍辉嘴硬功夫的吴晓筱知道如果今天不及时将他摁住,第二天休想撬开他这张嘴。她收起枪左右张望,跳进身边的一辆警车,大脚油门冲绍辉狂驶而去,可是,除了地面上越来越淡的两行血脚印,哪里还有绍辉的身影!失去目标的吴晓筱停住车,抱着方向盘思索着对策。
绍辉,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瞒我这么久?
绍辉一路狂奔,遇弯转弯遇墙攀墙,不知跑了多久和多远,直到脚下的血迹完全磨尽后方才停下脚步。
一场恶战紧接着一次长跑,绍辉弯腰扶着膝盖大喘粗气,气息调匀后他直腰看着身边无边的黑暗荒野,耳边隐约听见海浪声从远处传来,旷野的冷风更是刺骨。他打了几个寒战用力裹紧外衣,漫无目的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路面有坑他看不见,一脚踩下重重绊倒在地。绍辉无力地想起来,却又不想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孤独感袭满全身,凄凉感在这漫漫夜色中飘**开来。
吴晓筱霸气地站在车旁等待着,担心、气愤和迷惑的情绪扰乱她的心,反正坐在车里浑身难受,不如下车受点冷风吹,最起码可以使心情平静一些。
一身血迹和泥土的绍辉已经擦干眼泪偷偷返回居住地,像是一个专业的老贼,前后左右侦查完环境确定没有警察和行人后,只见他一箭步跳上墙头又凌空蹦进院内。不知撞上何物,只听“嘡”的一声响。
吴晓筱正盘算着如何审问绍辉来解开心中谜团,苦思良策之时忽听一重物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砸中警车,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异常响亮,吓得伊人顿时花容失了色。
绍辉轻车熟路地迈墙归家,一样的墙,一样的身姿,一样的飞翔失重感,不一样的着陆姿势。他老到地掐着时间准备卸力落地,不料今日有坚硬异物与地面相隔,毫无准备的他“嘡”地坐在车顶,下坠力道一丝未减地返回全身。绍辉咬牙骂了一句,双臂撑起身体想站起,不料胳膊落空,身体失去了平衡又重重栽下,这次终于着陆了。
好个霸气的吴晓筱,竟然把警车开到别人院内守株待兔!
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就这么在院内四目相视。
“回来了?”
“回来了。”
“开门进屋聊怎么样?”
“好主意。”
坐在散发着白色光芒的日光灯下,吴晓筱看着眼前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浑身脏兮兮的男人,心中又气又痛。她抿抿嘴唇哽咽一下:“我不跟你生气,说说吧。”绍辉仿佛没听见,木头般站在屋内一动不动。
“知不知道我现在的世界全乱了,知不知道我现在已经分不清真假对错了?”吴晓筱强忍着情绪,柔声问道,“你是谁?”
“绍辉。”
“真名。”
“绍辉。”
“你是做什么的?”
“警察。”
“之前呢?”
“军人。”
“详细点。”
“武警。”
“再详细点。”
……
“说话。”
“特警。”
“普通特警没这么好的功夫。”
……
“说话。”
绍辉依然沉默不语。
吴晓筱上前扒掉他身上满是血污的衣服,她只是想检查一下他有没有受伤,毕竟在她心里,他是她深深眷爱的男人。只是这一单纯的想法和做法,却为她展现了最为震惊的一幕。
绍辉**的上身,一片碗口大的枪伤和许多条不规则粗线条的疤痕累累在目。周边,是密密麻麻的针眼。
“告诉我,你来云城前都经历了什么?”
……
“你说话!”吴晓筱再也压抑不住失声喊道,声音在小小的屋内,回**了很久。
“战争。”绍辉终于再次开口,冰冷地吐出这两个爆炸性的字眼。
吴晓筱惊得说不出话。
“你……你说什么?”
“战争,我打过仗,我活着回来的。”绍辉喃喃自语,“这下你满意了吗?”
“哪有仗可打,我不信!你在哪儿打的仗?你还想像上次那样骗我吗?”吴晓筱的眼眶有泪珠打转。
“国内没有,不代表国外没有。对不起,晓筱,我骗了你,我是特种兵,我从地狱走出来想去找回我丢失多年的天堂,只是恰巧在这里遇见你……有些事和人,我不知该怎么面对。”绍辉的声音越说越小。
“其中也包括我吗?”
绍辉点点头。
“这就是你瞒着我的原因?”
绍辉点点头,忽觉不妥,又摇摇头。
“还有什么原因?”吴晓筱今晚下定决心要刨根问底。
“我想回到从前,不愿再面对现在。”
“从前,从前是什么时候?”
“上战场之前,或者求学时期,那些平静正常的阶段。”
“为什么是这两个特定阶段?”作为女人,吴晓筱用女性特有的敏锐察觉到一丝状况,“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你在上战场之前曾遇到过一个女孩,而在求学时期不曾有她,对不对?”
“你始终与我保持着距离,你始终不肯与我订婚结婚也是因为这个女孩?”吴晓筱泪眼婆娑地问道。
绍辉静静站着,不置可否。
有时候,女人不讲理的话语,恰恰是她内心深处最担心的事情的外在表现。不幸的是,吴晓筱这次言中了。她见绍辉沉默不答,干脆绕开他来到桌前自己去寻找答案,而绍辉也不加阻止任凭她去翻找。很快,一枚小小的相框出现在吴晓筱眼前。相框内,一位文雅的女孩正在雪地之中冲自己恬静地微笑着,笑容很淡,却足以击碎吴晓筱的心。
“她叫雨嘉。”未等吴晓筱开口,绍辉直接回答道。
“你们还联系吗?”事到如今,吴晓筱的情绪反而平稳下来,像是在说家常,或者是和普通朋友聊天谈心。对于她的这种表现,绍辉反而不适应起来,他硬下心说道:“自从我退伍以后,再也没有联系,因为我找不到她了。”
“所以你一直在寻找,所以你刻意和我保持距离?”
“是。”
时间在凝固的空气中静止了很久,吴晓筱忽如大赦般喘了口气,摩挲着照片仔细端详着里面的女孩:“好漂亮,真羡慕……”
“晓筱……”绍辉发觉吴晓筱不对劲开口欲劝,可是话到嘴边时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绍辉。”吴晓筱轻轻放下相片微微一笑。
绍辉这才发觉,吴晓筱笑起来的时候,竟和雨嘉很相似。
“谢谢你今天这么坦白地告诉我,让我明白了所有事。我不是无赖,从今天开始我会主动在你的生活里消失,你去寻找你的那片天堂吧,我的特种兵哥哥。”
“晓筱……”绍辉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挽留她。
“对了,”吴晓筱在门口转过身,“工作上咱们跟往常一样,见面说话时你不必尴尬,还有,谢谢你没有拿走我的第一次。”
看着吴晓筱柔弱的倩影消失在门口,孤独感刹那间涌上了绍辉的心头,满满的。
“哐”的一声,警车剐着门边开出了小院。绍辉知道,吴晓筱此时的心里有太多的泪,但是他无法再去帮她擦拭了。
其实这样也好,一段爱情如果明知没有结果,不如及早结束,对于彼此来说,都是解脱,虽然过程会很痛苦。
云城市刮起了龙卷风,欲有变天的趋势,身处在龙卷风口的那个人,正是小刀。
那晚的持枪械斗案件伤四十三人,死亡两人,均是被子弹打断动脉失血过多而丧生。主犯之一韩戈当夜就在老爹九叔的陪同下去警局投案自首,并对斗殴过程供认不讳,吴哲雄亲自坐在一旁认真听着。
韩戈供述完之后提出一个要求,希望警方给他两天时间回去处理一些家务事,两天后他会准时回来,并且带几个要犯来自首,吴哲雄当场答应了他的这个要求。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天,韩戈就带领着五个鼻青脸肿的人来到吴哲雄面前归案。
吴哲雄坐在办公椅中不需要怎么猜便能想到,这些人肯定是斗殴事件中韩戈方面的骨干人员。但是随着其中一人的开口,吴哲雄暗惊之余才发觉,事情远没自己想的这么简单。
“我们是韩总的员工,自首的案件是贩毒。”
一石激起千层浪,吴哲雄立刻打电话通知办公室安排审讯,地点不是审讯室而是会议室,这也是云城警方第一次这么礼遇犯罪嫌疑人。看来这五人来之前已被韩戈痛打恶骂了一番,来到会议室还没等坐稳,几人便竹筒倒豆子般把小刀当年如何迫害威胁自己替他贩毒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并有毒品实物、往来账单和录音为证,其中还有几人当场脱掉衣服指着满身刀疤,以身为证控诉那时小刀对自己的暴行。
同一时间,那几枚弹头弹壳的检验报告也呈现在了吴哲雄面前,类型及其发射枪械与之前那两个自杀疑犯和司空搏所携带使用的手枪完全一致。也就是说,只要抓住小刀的瀚海集团这个线索深剥下去,或许以往的种种疑云便会清晰。
事情逐渐水落石出,挑衅的人开始浮出水面,吴哲雄像是见到多年宿敌一般怒发冲冠,立刻召集系统要员开了整整一天的研究部署大会,命令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把小刀及其骨干捉拿归案。
世事变化就是如此之快。当年那个耀眼的云城新秀、最年轻的亿万富豪小刀如今已成为丧家之犬,褪去了笼罩在身上的种种虚幻光环的他也不过是普通人一个。但是,他能混到今天这种程度也绝非浪得虚名。那夜警察来临前,已经醒酒的他意识到大错已铸,立刻下令所有人员火速撤离现场。
警察扑空后只有一个选择,就是立刻组织警员全市封控抓捕。而那夜摆在小刀面前只有两条路:第一,在警方封控线结完之前连夜逃出云城;第二,哪儿都不去,就躲在云城以观其变,机会合适时再凭借自己的能力摆平或淡化此事。
当时小刀坐在车里深思熟虑了很久,来到瀚海大厦楼下时突然决定:让一些手下人立刻开几辆车离开云城市,速度爆表遇灯就闯,给警方留下他慌乱逃离的假象,而自己则带领亲兵卫队隐于大厦内,若真到万不得已时还可孤注一掷。
扑朔迷离能守能攻,不得不说,能在极短时间内做出这一大胆决定,小刀还真算是个人才。
做出这个决定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司空搏还在外面虎视眈眈地想要自己的命。只要离开这座大厦,司空搏随时会在下一秒出现在自己面前。
阴云雾霾被春风吹散,沐浴在阳光下的绍辉,张开双臂欣喜地看着这个崭新的世界。
吴晓筱走后,身心俱疲的绍辉机械地清理着自己身上的血迹,直到阳光洒满这个小小房间时他才意识到,应该去看看左明他们有没有事。于是,他换好衣服走出小屋。屋外,一夜的冷风虽换来满世界的阳光明媚,但绍辉仍觉眩晕,仿佛大醉小憩时被迫起床一般,死也难受活也难受。从不怎么坐出租车的他今天干脆拦了一辆车,在车内他细心地逐条删除着手机内与吴晓筱的点点滴滴。一次次删除提示,一次次利刃割心。最终,绍辉坐在后排流下了眼泪,他有几次想开口请司机师傅改变方向,因为那边有吴晓筱。
“怎么了年轻人,感情的事?”出租车司机是个老师傅,看到绍辉的模样关心地问了一句。
绍辉不想回答。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活得太明白了,所以什么都得不到。我们当年什么都糊里糊涂,该结婚结婚,该工作工作,现在什么都有了。”老师傅漫不经心地打着方向盘说道,“生活就是一个空白框框,很简单,只是你把这框子涂得太多,看着复杂而已了。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生活就是一种惯性,顺着走就行了。”
“你不懂,我的事没这么简单。”绍辉答了一句。
“呵呵,”师傅笑了,“谁都以为自己的事是全世界最难解决的,可最后呢,也没见满世界全是想不开自杀的啊。”绍辉叹了口气,说话容易事难为。
师傅见绍辉不语,又呵呵道:“这样吧小伙子,我给你指条路吧,你现在是不是犹豫着往哪儿走?”对于出租车司机察言观色的本事,绍辉有所耳闻:“是,没错。”
“两条路代表着你的两种选择,这种选择性障碍很好解决,你上车时在脑子中想的方向其实就是你想去的方向,也就代表着你心里最爱的那个女孩,你琢磨琢磨是这理不?呵呵。”善谈的老师傅娓娓教导着。
“可这两个方向,一个是男,一个是女,怎么办?”
……
车子很快到了左明的饭店,绍辉付费时还是道了谢:“老大哥,谢谢你的安慰,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呵呵,那就好,小伙子记住,生活是种惯性,很简单的。”老师傅笑着说。
一晚的工夫,这家小饭店已完全变了模样。院墙完全塌陷,房屋半立半残,地面血迹斑驳散落着已经肢解的长桌矮椅,足见昨夜这场殴斗的规模和程度何等激烈。废墟之上,左明和聂茜正在断砖残瓦中弯腰寻找着幸存的家具,身影有些心酸。
绍辉走向前,弯腰动手帮助他们来寻找,聂茜看着他:“辉哥,你哭了?”
“没有,昨晚没睡好,眼睛难受。”绍辉急忙揉揉眼睛。
“唉,好不容易创下了这么一座万世家业,就这么被毁了,心不甘啊!”左明举着一平板锅仰头问天。
“左明,想没想过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讨生活?”绍辉直起身问道。
“去哪儿?在这里好好的干吗要去别的地方?”左明持锅叉开双腿站在废墟上,颇有大将阵前风度。
“我也走。”绍辉淡淡说道。
“啥?你疯了不成?当警察多好。”大概是因为有人答应双倍赔偿损失的缘故,左明看上去心情不错。
“我出去寻找雨嘉,你们可以在其他地方落脚生根,这样我累的时候也可以有个归宿。”
“啊,那晓筱姐怎么办?”聂茜大吃一惊。
“散了。”
“散了?”左明和聂茜不约而同瞪大眼睛,“这么好的姑娘,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要工作有工作,要家庭有家庭,你说不要就不要,你当你是感情里的大款啊?”左明啧啧惋惜道,“要是我,就算倒贴我也愿热脸去碰人家的冷屁股!”
“要不你去试试?”聂茜轻轻挥着刚捡起的一把尖刀柔声问道。
左明下意识地用砖头护住下半身。
“其实这样也好,没了吴晓筱,我把工作辞了离开这座伤心的城市,一无所有无牵无挂地去找雨嘉,在哪儿找到她我们就在哪儿留下,挺好。”绍辉略带憧憬地笑道。
“这想法挺浪漫的,关键你能留住人家心甘情愿地跟你吗?”左明调侃道。
“哈哈!”绍辉顿时豪气大发,一脚朝天蹬将腿竖过头顶,“我是谁?她一个弱女子能打得过我吗?”
“哈哈,”聂茜被逗笑了,“雨嘉姐是打不过你,关键是你舍得动手打她吗?”
“除非别让我找到她,除非找到她之后愿意跟我走,否则……哼哼……”
“否则你要怎样?”身后,一声略带四川口音的声音突然响起,这是只能在梦中才能听到的如此熟悉的嗓音!
绍辉愣住了,随后一阵高压电流在他身体内流过。绍辉一寸寸地扭过脖子,阳光下,一张笑吟吟的脸正情意绵绵地看着自己。他竟然有些晕厥,用手捂住那颗即将冲破胸口跳出来的心脏,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用力甩甩头努力吸进一丝空气:“雨……雨……雨嘉?”
“绍辉,好久不见,你还好吗?”雨嘉放下手中的矿泉水瓶,款款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