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壳

三 卧虎藏龙

字体:16+-

“怎么样?”

“太逊了,这是我见过最差的一帮警察。”

“不要掉以轻心。”

“他们已经完全乱了阵脚,我们的那两件礼物他们就已经吃不消,再加上李血头的那份,听说他那边还打死了一个警察,不过他们也损失了一个人。”

“死了还是罩了?”

“罩了,被警察一枪干穿肠子,跑不动了……”

南方边境某小镇,一座不起眼的两层小楼,一间小屋内,一张床,一把竹椅,两个人进行了以上的对话。

坐在**拿念珠的人叫山佛,是连绵数千公里长的边境线上最大的毒枭之一。坐在竹椅上和他对话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中等个,相貌冷峻,叫司空搏,是山佛的贴身保镖和得力干将。

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能够成为毒枭的左膀右臂,肯定绝非凡人,事实也是如此。他曾在陆军某特种部队服役,退伍后因个人恩怨犯了命案,成为公安部通缉令上的重点人物。走投无路时,他只身来到边境准备偷渡出国,在密密的山林中他遭遇到山佛的武装人员,双方均认为是来抓自己的便衣,于是司空搏一人一枪对抗了十几人,对方撂下数具尸体后回去搬救兵。

山佛大怒,让手下包围了整座山,但就算他作为这里的丛林之王,也耗费了整整一个月才与司空搏见了面。山佛欣赏他的孤胆和一身的本事,不计前嫌留下了他,司空搏就此安了身,这里的生活和收入要比他这几年亡命的经历好很多。

司空搏虽亡命,但懂得感恩,于是死心塌地地跟随山佛做起了事,山佛发现他忠心耿耿,便把他送往境外一个恐怖组织的训练基地接受训练。训练结业后,司空搏成为了一具有着缜密思维的杀人工具,从此,山佛更加器重他。

这次山佛交给司空搏的任务是开辟云城市的毒品市场。山佛能在布满各种地雷陷阱的毒界混到今天这种地步,肯定有他的过人之处。在偏僻落后的边境线,他用敏锐的目光关注着千里之外的云城市,在云城市天翻地覆的发展中,他嗅到了巨大的商机——如果能把这片肥沃起来的市场打开,并且站稳,那么收入将呈几何倍数增长。在巨大利益的驱使下,他顾不得距离的阻碍,派出司空搏等人前去考察,如果真是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司空搏有权做一切事情,宗旨只有一个:只要市场能打开。

司空搏来到云城市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每天泡在各种夜店里观察,一段时间后发现这里的瘾君子很少。没有消费也就没有市场,换句话讲,云城市还是一座没有被毒品玷污的城市。之后他又装作堕落者与一些吸毒者套近乎,其中不乏妓女。司空搏从他们嘴里得知,他们的毒品主要来源于附近城市,一个叫李血头的人控制的贩毒组织,规模不大,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们已经抢先在这里闷声大发了一笔。

了解到这些后,司空搏冷笑一声,夜里出门招了一个过夜小姐,随即杀掉,尸体扔到了市区的繁华地段。他并未就此罢手,几天后他感觉效果不是很好,于是又在公安局门口观察了一段时间,半夜潜进一名干警家里将其杀害,扔到公安局门口。就此,司空搏满意地离开了云城市,潜在附近的一个小城镇里暗中观察起来。

事情的发展和他预计的一模一样,首先是警方乱了手脚,但是很快确定出第二个死者是他们系统的人,定性为仇杀,把目标定于所有有过案底的人。至于第一个受害者,警察很长时间没有确认出身份,因为妓女这行业一般都是外来人员从事,而且流动性也大。如果没意外的话,警察将会使用他们的老套路:地毯式排查线索,尤其是外来人口的情况。

果不其然,没多久警方就展开了这一行动,两具不同身份的尸体牵扯了警方多方面大量的精力,并且从侧面打击了李血头的生意扩展。司空搏这一步棋走得可谓是一箭双雕,实在是妙。只是他没想到规模不大的李血头的组织里面竟然也有高手存在,正是这个高手在宾馆的突然出现,如锦上添花一般,把司空搏预想的效果推向了极致。看到这里,司空搏起身回到边境给山佛复命,于是,出现了以上对话。

对话还在继续。

“你觉得下一步该怎么走?”山佛闭着眼睛捻着佛珠问道。

“很简单,现在云城的警方正被我们牵着鼻子走,李血头那边干死了警察,被抓了一人,他们肯定会暂时退出云城躲避风头。在这个时候我们应该进驻云城,现在警方排查很严,这个时候进去反而很安全。当然,咱们的人进去后先做点正当生意稳住脚观察,等待严查过去后再展开生意。”司空搏把早已想好的打算全盘说了出来。

山佛微闭的双眼突然睁开一条缝,赞许地点点头:“非常好,那咱们到云城先做什么?李血头那边肯定不会放弃,怎么应对?”

“这一点我想好了,先派人过去做些酒水批发生意,把价钱压到最低,主要供给各个酒店和夜总会,靠这拉近和他们的关系,为以后的生意做基础。至于李血头那边,几个小丑而已,他敢影响我们的生意,我会让他们消失得干干净净。”司空搏很轻松地回答道。

许久,山佛慢慢说道:“不要小看任何对手,李血头那边既然有高手,说明他有让高人替他卖命的实力,而且那是人家的地盘,真有事时咱们不可能及时赶到。还有,警察的实力不能小觑,一旦被他们盯上,想摆脱就难了,这一点你最有体会。”

司空搏点点头:“您说得对。”

山佛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闭着双眼人定一般不再言语,手中的佛珠转得很快。等速度慢下来之后,他睁开双眼,缓缓说道:“让肖华带队,水鬼、白夜和你,你们四人去云城帮我打开市场,一切行动由你和肖华负责,有什么事情及时与这边联系。在紧急时刻,你有权除掉威胁到计划的任何人,包括肖华。事成之后,云城那边的市场有你的份额,去吧。”

说完,山佛又闭上眼睛。司空搏知道他的习惯,于是起身鞠躬,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肖华:因命案在身选择逃亡,为山佛效力,他心狠手辣,做事滴水不漏。

水鬼:顾名思义,水下之鬼,退役于海军某特种部队,精通水战和陆战所有技能,皮肤黝黑,在部队时就取消了名字,只称水鬼。

白夜:边境中人,家境贫寒。家里实在揭不开锅时,父亲拿着土铳上山想打点野味,结果在一棵松树下被黑瞎子开了膛,母亲为此改了嫁。从此他跟随村里的一个老猎人在莽山丛林中生活,久而久之,练得一身硬本领,擅长各种伪装和追踪。在他的眼里,只有猎物和食物之分,没有白天与黑夜的区别,直到在山中遇到山佛,开始追随着他开了眼界,逐渐融进现代社会当中。他的思想很矛盾复杂,常年在山中寻食,受老猎户与山佛影响,对所有生命充满感恩之心,却又嗜杀如命。

陆强的伤势有所好转之后,他立刻给吴哲雄打电话要求上班,每次吴局都是劝他多休养几天。几次之后,陆强终于忍不住又给吴局打了电话,说不管吴局同不同意,他现在就要出院回警局上班。

吴哲雄看他决心已定便不再推辞,让他顺便把鹩哥送过来。陆强挂上电话傻了眼,那只鸟现在连根毛都找不到,早就化为九叔的排泄物不知在哪片沃土上滋润大地呢。他在病房里转悠了几圈后,出门驱车到宠物市场买了一只体积相当的鹩哥,提心吊胆地拎着它来到警局门口。

陆强拎着鸟在局长办公室门口徘徊了好大一会儿,直到过往的同事把他看毛后才咬牙敲响屋门。

“进来!”里面传来浑厚的声音。

陆强推开门,立刻换作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局长,我来给您送鸟了,这鸟真好,挺不错的!”

吴哲雄看到是陆强后起身迎接:“是强子啊,怎么样,身体好了吗?”说着便把鸟接了过去。

“嗯……嗯……好了,全好了,跟以前的一样。”陆强心不在焉地回答道。

“什么跟以前的一样?”吴哲雄看了他一眼,“换身体了?”

陆强立刻反应过来:“不是,我的意思是完全恢复了,跟以前一样!”

吴哲雄没再理他,示意他自己倒水坐下,自己拿着鸟打量起来:“大黑啊,这么长时间没见我,想……嗯?”

陆强正襟危坐地看着吴哲雄,只见吴哲雄紧皱眉头看了半晌:“不对啊强子,大黑怎么变样了?”

“局长,这点很正常啊,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环境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和长相。”陆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道。

“那也变得太快了吧。”吴哲雄看着鸟半信半疑地说道,他敲敲鸟笼,“大黑,饿了吗?”话毕,只见那只“冒牌货”抖抖翅膀,蹭蹭嘴巴后引颈高吭:“修理空调电视家电!清洗油烟机!”粗犷的大嗓门把猝不及防的吴哲雄差点吓了个跟头,旁边的陆强冷汗瞬间流下来。他突然想到在鸟市旁边,有一家修理店的大喇叭里一直重复这句话,不用说,这鸟无师自通学会了这门手艺。

陆强眼角瞟着吴哲雄,只见吴哲雄诧异地盯着鸟:“陆强,你不是换身体了,你是把鸟给我换了吧?”

“没有!”陆强站得笔直,死鸭子嘴硬。

“那这怎么解释?”吴哲雄指着鸟问道。

“局长,橘生淮南……”

“换个理由!”

“它失忆了!”情急之下,陆强嘴里蹦出这么一个理由。

“什么?”吴哲雄不怒反乐,“你怎么不说它失恋了?”

“不像!”

“说实话,大黑出什么事了?”吴哲雄盯着陆强问道。陆强被盯得心虚,脑子却在飞速运转,终于,一个绝佳理由浮现出来:“局长,都是我的错,大黑非常可爱,我忍不住想摸摸它,谁知它趁这个空当飞了!”

“飞了?”吴哲雄愣了一会儿,一脸的遗憾,“这么好的鸟,从小把它养大的,它飞哪去了?你没追吗?它飞不快的。”

“飞进肚子里去了!”话刚出口,陆强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

“什么?”吴哲雄好像没听清。

“不是,它独自飞走了,追不上!”

“算了,”吴哲雄摆摆手,“飞走就飞走吧,天空本来就是鸟最好的归宿,但愿它别出事就好。”

它再也不会出事了。陆强在心里默默说道。

吴哲雄打开抽屉,在里面拿出一叠纸递给陆强:“你住院的这段时期,我和其他常委们研究,决定把你调到海落区当局长,保留你的级别,这是会议记录,你看看。”

陆强听到这话后蒙了,他现在不在乎什么级别和位置,他这么快出院的原因就想抓紧时间回到刑警队,利用刑警的力量在最短时间内抓住凶手,如果这时把他调到片区当个副官,那计划岂不就实施不了了?他站在原地没有去接那叠纸,吴哲雄见状把会议记录放下:“怎么,有情绪?”

陆强倔强地回答:“是,我承认在上次的任务中有重大失误,但是我能把案件破了,也能把凶手绳之以法,请局长给我这个机会。我可以立下军令状,如果一个月内破不了案,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任何惩罚!”

吴哲雄笑了:“我早就猜到你会这么说,调离你的岗位不是不信任你,更不是惩罚你,是因为你现在需要放松,弦绷得太紧容易断,人在愤怒的时候容易冲动,我太了解你了。说白了,把你调离刑警支队长的岗位是为了保护你,你还年轻,要学会经得起起伏,你以后会明白。去吧,想通了就去报到。”

“局长!”陆强还想争取,“临阵换将是用兵大忌!”

“强子,”吴哲雄回答道,“临见领导前换鸟也是大忌,换就换了,没把理由编好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陆强被噎住了。

吴哲雄起身倒了一杯水递给陆强:“去下面锻炼锻炼吧,基层和老百姓打交道最多,也是最能锻炼人的,我就是在海落区干出来的,那是个好地方。还有,你也知道你妹妹晓筱特黏你,也很单纯,你过去后好好教教她。对了,我还要交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

陆强拿着水杯看着吴哲雄,不知道他有什么任务要给自己。

“前段时间有个家伙大半夜的送晓筱回家,也是那局里的,叫绍辉。听晓筱的意思她还挺喜欢这小子的,你去了之后好好帮我打听一下这小子,看看人品怎么样,注意照顾好你妹妹,去吧。”

陆强见事情板上钉了钉,争取也无望,于是走出了办公室,这才发觉自己手里还拿着纸杯,越想越烦闷,狠狠把纸杯摔在走廊里,水洒了一地,引来不少人观望。

陆强驱车回家换身衣服后,来到小舅子韩戈开的“漫步人间”夜总会。现在天色尚早,里面几乎是空****的,陆强独自坐在吧台前一杯一杯地喝着酒。夜总会的工作人员都认得这是老板的姐夫,不敢怠慢,又害怕他这样喝酒容易出事,于是偷偷给韩戈打了电话。韩戈听完后只是说他可能有什么心事,让他喝,派人注意他的安全就行。于是,在华灯初上的夜晚,几个健壮的保镖搀扶着陆强走出了门,开车把他送回了家。怀孕的韩怡一夜未睡,听着陆强说了整晚的梦话,梦话只有两句:“我要报仇……兄弟们……对不起……”

韩怡流了一夜的泪。

此时的肖华、司空搏等人早已来到云城市物色好一间商铺,几个人分工张罗着装修、办证、联系进货渠道和销售渠道,俨然是几个充满**的创业青年。云城市将会因为他们的进驻而变得血雨腥风。

早晨一来到办公室,绍辉就接到一个带有利诱性质的威胁。吴晓筱一脸坏笑地来到他办公桌前,绍辉心想准没好事。果然,吴晓筱手轻轻敲打着桌面,看着窗外自言自语道:“我有一个哥哥叫陆强,特别疼我,我说什么他都答应,谁要欺负了我,他肯定不会饶了对方;要是谁对我好的话,我哥哥也会对谁好的。”

绍辉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武冲在开晨会前通知大家说原市局刑警支队长陆强今天来这里报到,任海落区公安局局长时,绍辉这才恍然大悟。他偷偷看了吴晓筱一眼,发现她还是一脸坏笑地看着自己,绍辉心里暗暗叫苦,心想以后没好日子过了。

在陆强刚上任的这段时间里,绍辉确实遇到了一些波折,但不是吴晓筱给他的。凭借她和陆强的性格,他们是绝不会给看似老实巴交的绍辉亏吃的。

陆强来到海落区后,心思根本没有放在日常工作上。刑警出身的他经手的全是大案要案,心气养得很高,一般琐碎的小案子,诸如偷盗打架一类他根本不放在眼里。摆在他面前的头等大事就是复仇,虽然他现在离开了刑警队,但是如果这件事不亲手解决了,他的胸口就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似的,做什么都不顺。当了局长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也是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把老相识武冲叫到办公室,详细了解他手下分管的每一个人的情况。按照他的打算,即使自己以后调动不了市级刑警,最起码手下还有几个民警可用。但是,当他了解了这些奇葩后,仅存的一点希望又减少了很多。

科长武冲不用了解,他太熟悉这个人了:野战部队军官转业,出身于武术世家,嗜武,服役探家期间还要去日本打无规则搏击赛,但由于身份问题被拒绝。正当他准备偷渡去的时候,嗅觉敏锐的部队立刻一连发出几道命令要求他归队,并同时派出人员来家“请”他回去。他转业后参加了工作,把全国警察系统打了个遍,拿了冠军多少才算过了过瘾。武冲身怀绝技,性格直爽,成也拳败也拳,虽然很优秀,但是一直还是科长。

“老薛:脾气最好资格最老,没有一点架子,喝了酒便开唱,谁也拦不住。”当武冲介绍到老薛时,陆强分明看到他眉头间闪过一丝痛苦。

“吴晓筱……”

陆强急忙摆手:“这个不用说了,说说其他人,对了……那个绍辉怎么样?”

“绍辉?”武冲思索了一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这个人参加工作不到一年,部队士官退伍,在局里属于工勤编制,没有执法证,所以一般都是跟着别人出去处理事情。这个人看上去很闷头,天天好像有心事的样子,从不多言不多语,对工作也不冷不淡,叫干什么就干什么……说他闷吧,其实我看着他是挺老练的,又很普通,把他放在人群里一点也不出众。对了,吴晓筱好像挺喜欢他的,我就纳闷,你说晓筱这么优秀的条件……”

“郭海全和王瑞呢?”陆强看着花名册打断他的话。

“哦,这俩孩子是警校同学,毕业后一起分到这里来的,”武冲说道,“局里最小的俩孩子,都是活宝,年轻朝气,就是胆小。”

之后的几天内,陆强见到这些人就会有种“天亡我矣”的悲壮。按说每个局里都会盘着几条龙卧着几只虎,这也是组建刑警队和特警队的精英们的来源。现在看看在这个局里待着的,除了武冲能助自己一臂之力之外,其余人都指望不上,那个绍辉,介于两者中间,不了解他也就谈不上可靠。面对现状,陆强现在动摇了用正当手段复仇的决心了,他开始考虑要不要用非常手段来缉拿那个他渴望以求的男人。但是,韩戈没有给他足够的思考时间。

这天夜里吃完晚餐,陆强打起精神陪着韩怡一起外出散步,韩戈打来电话说有一个长得很像他所说的那个人,现在正在海落区边缘的一间民房里。以韩戈的性格,事情确定之前绝对不会说,他嘴里的可能其实就是一定。

得到这个消息后,陆强心里猛地一震,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说道:“知道了,我马上到。”收起电话,他充满歉意地对妻子说道:“媳妇,单位有点事,我得马上过去。”体贴的韩怡嘱咐他慢一点,陆强答应着匆匆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车里,他打电话给韩戈,问清楚地方和对方人员,得知对方只有一人,那间民房现在已经被韩戈的人监视起来了。

“那几个人都是好手,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再派一些人过去!”韩戈加重语气说道。陆强想了想说:“不用,我们到了之后,你抓紧时间把那些人撤走,不要在现场,你们掺和进去事情就复杂了。”陆强是多年的公安,潜意识里还是倾向于警察解决问题的方式,韩戈又嘱咐了几句后挂掉电话。

陆强掏出十块钱扔给司机:“给你个地址,你报警说这个地方有人聚众赌博,这是话费。”

在司机报警期间,陆强也没闲着,他给正在局里值班的民警打电话,告诉他一会儿接到赌博出警通知后不要动,等他过去处理。之后又给武冲打了一个电话,简短地把事情说了一下,武冲正在健身房打沙袋,听说这件事后,一拳砸在沙袋上:“这么多废话干吗?办他!”陆强还想说什么,那边已经挂了电话,几秒钟后又打了过来:“去哪儿啊?”陆强苦笑着叫他去局里集合。

之后,陆强在脑海里把人细细筛选一遍,有了上次的教训,他不敢大意,又叫了刑警队的一名高手,掂量一下觉得还没把握,又打电话给特警队的哥们请他过来帮忙。有这三个重量级的高手出面,他心里踏实了不少,于是让值班民警打电话给郭海全、王瑞和绍辉三人到科里等任务。

这时司机反应过来了:“哥们不对啊,要是你朋友真的出事,那报警直接说事情就行了,干吗要说聚众赌博?刚才我还听见特警出面,哥们,到底什么样的场面要特警出面?”

“先别说特警了,我带你去交警队转一圈怎么样?”交警是所有司机的克星,陆强这句话直接堵住了司机那张爱说话的嘴。

待到他赶到局里时,高手们都已经在那儿等待。陆强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鞠下躬:“谢谢各位朋友来帮忙,尤其是郑磊和何坤,你们是我私人邀请的,事情过后,与刑警队和特警队没有任何关系。”众人都表示明白。

陆强把分工给他们说明了一下:“我和武冲、郑磊、何坤从正门进去抓人,郭海全守西边,王瑞守南面,绍辉守北面。你们三个记住,只是让你们把守,如果疑犯跑出来,只要看准他逃跑的方向就好,千万不要跟他正面交手!”这些交代清楚后,七个人乘坐两辆车,飞一般驶出了公安局的大门。

平堡崖村,此刻正处在夜幕当中,没有灯光和市场,对比着不是很远的区里的繁华地段,它正像是一片被人遗忘的角落。陆强关掉车灯悄悄靠近村边,很快,几个人在黑暗中走出来,冲着他指了指一座普通的平房,陆强点点头,那几个人趁着夜幕离开。

等到几个人走远后,陆强眼里露出凶光:“兄弟们,拜托你们了!”七个人下了车,四人如猛虎下山般直扑民宅,动作敏捷地翻进院内,没了声响。而绍辉三人则按照分工来到各自的位置监视起来。

院内,两座房屋,一片寂静。陆强看了看偏房,里面堆放着大量杂物,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他示意郑磊在院内把守,自己则和武冲、何坤一步步走进正屋。屋内伸手不见五指,陆强拔出手枪打开战术手电,发现客厅不大,摆设很简陋,已显破败之意的家具上面蒙着厚厚一层灰尘,显然这座房子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如果这样……陆强照了照地面,地面上,一串早已存在的脚印消失在右面的一扇内门里面。陆强招招手,领着俩人走进另一间屋,脚印重新呈现在他们眼前,顺着望去,另一扇关闭的门出现在灯光之内。陆强想要走近打开,特警出身的何坤嗅到猫腻,伸手按住陆强,示意出去再说。

三人重新退到院内,陆强不解地看着何坤。何坤要来手电,来到左边一扇窗前。农家平房在外表上看不出室内格局和内在房屋功能,何坤所照的这间屋恰好是一间卧室,玻璃灰蒙蒙一片看不清里面景象,但恰是这灰蒙蒙的颜色,把外面的一根细线反衬得格外亮。何坤又看看窗台,窗台一角的灰尘有剐蹭的痕迹。他做了一个跳跃动作,告诉陆强这个痕迹的由来。顺着细线,陆强又看到一个由易拉罐做的土炸弹,心里暗叫“好险”,如果不是何坤跟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时,偏房门正悄无声息地打开,郑磊高喊一声:“谁?”话音未落,一个人影闪电般蹿出,一把匕首带着寒光扎向郑磊。“叮”的一声,刀尖和他身上的防弹衣碰撞发出一声金属质响。郑磊也不是吃干饭的,受袭之后立刻反应过来,一记高脚踹踹向对方。

人影没想到对方反击速度如此之快,加上自己奔跑速度也过快,没有时间改变力道阻隔,这一脚踹得着实不轻。人影趔趄几步摔倒在地,就在这电光石火间,陆强三人立刻围了上来。人影顺势站起,手握匕首拉开格斗式与四人开始周旋。

武冲首先发难,微微向前垫步虚晃一拳,右腿大幅度抡起直奔对方脸颊。人影低头轻巧躲过后,缩起身体拿着匕首如钻头般扑向武冲。旁边的郑磊看得真切,一拳打在人影肋骨处。人影闷哼一声,再次冲向武冲。但是这一次他使了诈,中途改变了攻击目标,匕首划过何坤的胳膊。陆强感觉有两滴黏稠的**溅到脸上,知道有人受了伤,他捡起一块石头冲了过去,随后脸上挨了两拳,其余三人立刻呈夹攻态状又把对方围住。

不料对方并非泛泛之辈,眼看自己被包围,起脚踹向陆强,把陆强穿防弹衣的身体当作一堵墙,攻中带守,踹倒陆强的同时借助反推力后背撞向武冲。武冲急忙收住打出的拳,变化为爪抱住他,不料人影又借助被抱之力,暴起双腿踢翻距离最近的郑磊,随即反握匕首扎向武冲胳膊。武冲大急,猛地将其推开,对方顺势一记后踹,踢在武冲下巴处,然后两个箭步蹿上就近的墙头,跳下,没了踪影。

陆强想掏出手枪射击,已经晚了。院内恢复了平静,只有“呼呼”的粗气声,陆强看了看其余三人:“你们没事吧?”

武冲气急败坏地喊道:“还在这儿废什么话,追啊!”说着,他率先跑出农院,可是,哪里还有人影!

人影所跳出的方向,正是绍辉所把守的位置。绍辉在把守期间感觉无聊,躲在树后面抽了两根烟。当人影跳墙出来玩命奔跑时,绍辉正在随地小便。他和人影几乎同时发现了对方,不知是他尿得正爽还是吓了一跳,手哆嗦了一下,然后嘴里嘟囔着,在树上把不小心溅到手上的尿液蹭干净,不紧不慢地迎了过来。人影刚在四个高手的围攻下跑了出来,自然不会把一个放风的小兵放眼里,他边把玩着匕首边向绍辉冲去。

两人一经会面,人影侧开一步,刀锋如镰刀般划开朦胧月色割向绍辉脖颈,但是,这次他失算了。

绍辉只是竖起双臂一前一后夹住对方胳膊反关节拧住,然后一记高踢上去,人影只觉胳膊不再和身体相连,紧接着后脑受到重击,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后背冲下狠狠摔倒,昏死过去。

“这是你干的?”赶来的武冲指着地上那人问绍辉,脸上挂着一副死活不相信的模样。

“不是,”绍辉诺诺地说,“哦……也算是我干的,我就躲在这里,然后看见这个人跑了过来,他没看见我,我就捡起一块石头在后面把他砸晕了。”说着,他随手指了指地下,遍地是石头,谁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块。

武冲还是不相信,抓过他的手看了看,幸好绍辉蹭尿时留下不少灰。武冲反复看了几遍,将信将疑地说了一句:“笨人还真是有笨福。”

既然人已经抓住,陆强遂了心愿,至于绍辉究竟用什么手段将其击晕的,他没心思过问。郭海全上前搜身,不搜不要紧,在这人身上发现了一支上膛手枪和一些装在**里的白粉。随后,陆强打电话调来警察保护好现场,把疑犯带回局里。他打算自己先审讯一番,也算是对死去的战友有个交代。

只是绍辉的那脚实在太狠,疑犯躺在病**,把医生累了个半死也没有半点苏醒的痕迹。陆强气得直骂,按捺不住了直奔医生办公室问那厮是不是装死,医生推推眼镜说要相信科学,表示可以现在再过去看看。

就这样没看几次,疑犯颅内大出血,死了。

绍辉呆住了,陆强傻眼了。

本来陆强只想审讯一下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线索,但是现在疑犯已死,事情起了变化,他只好向上级汇报,把现场和疑犯随身携带的枪支、刀具、白粉一股脑交给市局,又写了详细材料呈了上去。

这件事市局很重视,成立了专案组来调查,调查的最后结果是根据上次遗留在宾馆的精斑确认,此人正是上次杀害警察的人,白粉是海洛因,单凭这一点就可以列为大案。只是很可惜,如果疑犯不死的话,可以挖出更多更有价值的东西。这件事情表面上讲是可以给参案人员立功的,但是吴哲雄深知陆强的性格脾气,别说立功,没深究他的动机和责任已经很是照顾了。

陆强心里也明白这点,现在凶手已经伏法了,只是复仇的力度好像还不够,就像是一个人盼来朝思暮想的旅游假期,结果刚出发没走多远就被叫到单位加班一样,陆强现在正处于这么一个心理的尴尬时期。

时间如果用文字表达的话,非常短暂,但是如果身处其中一分一秒过的话,将会很漫长。市局专案组调查完撤走时,陆强感觉像过了数年般漫长,立刻身心俱疲地回到家想大睡一觉。刚躺下,手机响了起来,他带着气摸过手机:“出什么事了,武冲?”

“陆局,调查组走了,我想跟你说另一件事,这件事憋在我心里很久了。”武冲在电话里说道。

这句话引起了陆强的兴趣:“什么事能憋在你心里这么久?这不像你的风格啊!”

“我感觉绍辉这个人不正常,他背后肯定有事情瞒着咱们!”武冲开门见山地道。

“是吗?详细点。”

“那晚的事绝不是绍辉嘴里说的那样,你也看到了,那个人的功夫相当精湛,咱们四人随便一个都不是他的对手。就算咱们四人一起上,短时间内也根本拿不下他,为什么到绍辉那一下子就晕了?你别说你相信是他用石头砸晕的,然后很不巧砸死了,这种情节在小说里我勉强还能信,但这是现实,你相信一个没练过武术的人能一砖拍死一个顶级搏击高手?”武冲一口气说了很多。

陆强这段时间只顾得应付检查组,没精力去琢磨这些细节,现在一经提醒觉得很有道理,他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想说什么?”

“第一,如果他真有这么好的功夫,为什么要隐藏?这身功夫足可以做他以后提拔重用的资本;第二,我查过他的档案,这小子当兵前只是个学生,部队档案只是普通的资料,部队退伍后到参加工作时,这中间有将近三年的空白时间,里面只有‘打工’俩字,然后就来到咱们这儿当了公安。这三年里他究竟干了些什么?他的功夫是在哪里学的?为什么要隐藏在这里当一名普通民警?还有,这人虽然不多言不多语的看上去很老实,但我总感觉他是有心事,而且这种老实是老练的老实,不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那种老实。说难听点,我现在怀疑他以前是不是犯了什么罪,然后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混进咱们公安队伍里保命来了。还有,他的这个名字我现在都怀疑是不是真的!”

陆强听武冲越说越离谱,但是不乏道理,他也不好武断下决定:“别想这么多,现在情况这么乱,咱们不能起内讧。你说得虽然有道理,但都是猜疑,说不定他真是用石头砸死的那人呢。咱们是警察,没有证据不要乱说话。”

“证据!”武冲显然有些生气,“咱们云城市以前是穷,但那时多么安定多么幸福,现在什么都冒出来了。杀人、枪支、毒品,还有这么多身怀绝技的人,云城到底怎么了?你什么都找证据,等找齐后云城该冒出原子弹了!”

武冲的话陆强听得懂,武冲是把杀人贩毒事件和绍辉联系在一起了。他知道武冲说的是气话,只是细细想想,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绍辉确实可疑,即使他与这些案件无关,但毕竟这是手下的兵,自己要了解情况,还要替他在武冲面前洗嫌。最重要的是,自己临来当局长前吴局特别嘱咐要好好调查绍辉的情况。

想到这儿,陆强有了主意,他把主动权抛给武冲:“那你想怎样?”

“很简单!”武冲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叫上一帮人晚上去堵他,把他逼到生死关头时,他会不会功夫立刻见分晓!”

这哪像一个公安部门科长说出来的话,但是陆强也正是这个意思。武冲见他默许后,说道:“那你别管了,今晚我找几个人去会会他!”

“别!”陆强立刻制止,“还是我来吧,你找的那帮人下手没个轻重,谁出事都不好看,还是我物色人去吧。”

“好,到时候你给我个信,如果那小子真有什么瞒着咱们的,我非让他一五一十地吐出来不可!”说完,武冲气冲冲地挂了电话。

陆强躺在**思考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李癞子,最近又犯什么事了吗?”

“哎哟大哥,陆大哥,您可别拿我开涮,我这段时间一直安安分分守着一亩三分地讨口饭吃……”电话那端传来颤抖的声音。

“少废话,今晚叫你那帮小兄弟们帮我修理个人。”

“啊?大哥……您是拿我寻开心的吗?”李癞子差点哭出声来。

“你觉得呢?”

“陆队,哦不,大哥,我错了,前天那场架是我组织的。您别给我绕弯子了,我坦白,我老实交代,那俩人的医药费我全担了。您看在咱们老相识的分上高抬贵手……高抬贵手……”电话那端差点作起了揖。

陆强差点笑出了声,没想到一个电话还能破个案子。他压了压想笑的感觉,严肃地说道:“既然这样,那下午来局里交代一下,程序不用告诉你了吧?”

“大哥!我求您了!我媳妇生病住院了,我要再进去就没人伺候她了!大哥,求求您高抬贵手……”

陆强感觉玩笑再开下去没什么意思了,于是说:“那好,今天晚上帮我修理个人,这件事情我可以不过问。”

“啊?”电话那端几乎崩溃。

“他叫绍辉,住在海落区石堂子胡同37号,他不怎么爱动,你的人在那条胡同里多等等,总会等到他的。至于照片,稍后我找人给你送去。”

“大哥,你说的是真的?不是问我前天的事?”李癞子将信将疑地问了一句。

“我都说两遍了,你觉得我还在跟你开玩笑吗?”

“得嘞!您瞧好吧!不是跟您吹,这种事您找我算是找对人了!敢得罪您的人,我有的是手段让他除太平间外住遍医院的所有科室!”李癞子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

“先别夸得这么满,我还没提要求呢,”陆强顿了顿,“这个人我有些怀疑他,只是叫你们过去试试他,但绝不能伤害他……”

“我知道我知道,咱们警察讲究证据,在确定之前所有嫌疑犯都是受保护的!”李癞子误解为陆强找他帮刑警办案,口气里不自觉地把自己也当成了警察。

陆强没接他的话茬:“你找一帮看上去很唬人的混混去就行,可以动手,可以见血,但绝对不能重伤;也可以带工具过去吓唬吓唬,但不可以派上用场,还不能让人发现。目的只有一个:逼他还手就可以了。回来之后把情况告诉我。”

李癞子虽然弄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又不敢多问,但是这种事情对他来讲太小儿科了,何况这次还是帮助刑警队办案。这么多年来,他这可是第一次奉旨打群架,心里别提多得意,忽然,他想到一件事情:“大哥,如果今晚堵不住那小子怎么办?”

“那就明天!”陆强干脆地回答道。

“好嘞,您等我的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