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是赵母打来的。
绍辉一直安慰她慢慢说,不要哭。断断续续地,他听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也知道了赵母给他打电话的目的:对方要求二百万的赔偿金,赵正豪将面临十年以上的牢狱之灾。赵家这几天借遍了所有能借的钱,但是离着二百万这个巨大数额还差十万八千里,另外一些地方还要用钱打点,这笔费用算下来也是一笔不菲的数额。赵家实在没办法了,迫不得已才给孩子最好的战友打电话,看看能不能再凑出一点钱来。
绍辉傻眼了,作为警察,他知道赵正豪这次搞大了。二百万,按照他的工资,不吃不喝得四五十年以后才能攒够。得到这个消息后,他脑子的混乱不亚于赵母,挂断电话,追吴晓筱的事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左明听说这事后,也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炭火烧痛手后才回过神:“咱们该怎么办?”
“不知道,”绍辉摇摇头,“咱们去哪儿凑那么多钱去?”左明想了一会儿,问道:“你给我的这些钱是找谁借的?”绍辉眼前一亮,他想起吴晓筱、陆强、韩戈这几个人,他们随便一人都可以在九叔那借到这笔钱,二百万对于九叔而言,只不过是一张支票的事。但是韩戈他不认识,陆强和他只是上下级关系,他能找的只有吴晓筱,他不存任何希望地拨通了她的电话,只是响了一下,吴晓筱很快接了电话:“你找我还有什么事?”
“晓筱,你能帮我借二百万吗?”绍辉想先问问她在哪儿,安慰她几句,只是话到嘴边却成了这一句。
“你打电话就只是问我借钱吗?绍辉,你王八蛋!”电话那端传来吴晓筱愤怒的声音,紧接着,话筒里变成了冰冷的忙音。
绍辉没猜中开始,却猜中了结果。女人是感情动物,如果哪天晚上你光着屁股回家,她首先关心的是你在哪个女人面前脱光的,而不是担心你是否赌输了还是遭劫了。
绍辉沉思了片刻,对左明说道:“你的摊先放放,明天一早抓紧时间去赵正豪那儿先了解一下情况,看看有什么转机,我在这边再想想办法,你早去早回,有什么情况及时通气。”
左明点点头,没再说话。两人同时仰天长叹一声,绍辉接过左明丢来的烟,闷头抽起来。
心诚酒水城。
二楼一间办公室内,灯火通明。
肖华、司空搏、水鬼和白夜四人围坐在组合沙发上,几张照片轮流在每人手里传看。最后,肖华合拢照片,脸色阴沉地看着其他人。
“大哥,不就是三个人嘛,他们的活动路线和住址我都摸清了,你点下头,一小时之内我叫他们消失就得了。”白夜看着肖华,轻描淡写地说道。
水鬼没有说话,侧过头看着肖华,等待他的回答。
“杀几个人很容易,但是不能解决问题,”司空搏很自然地把腿搭起,脑子却在飞速运转,“关键是,要搞清楚这几个人的后台,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敢出货?华哥,你觉得他们是不是李血头的人?”司空搏的最后一句话问的是肖华。
“如果还是李血头的人,那么他能玩得起这种龙马阵,实力绝非咱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了。就算不是,那这群人也是在云城市深藏了很久,只是咱们以前没发现罢了。这么快的速度,时机把握得这么准,网络这么广泛,不是咱们这种外来户能在短时间内做出来的,好漂亮的手笔!”肖华由衷地赞叹道。
在中国的古文化中,天做乾,吉祥物为龙;地做坤,牝马,也就是母马为代表。因为母马有种天性,它会忠心不二地跟随着公马奔跑,但是当它发现自己所追随的目标犯了错误后,会毫不犹疑地跑向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不再跟随。在古人思想中,龙代表至高无上的天和真理,牝马代表着聪明勤劳的百姓,两者是最佳组合,这也就是龙马精神的由来。
肖华口中所说的龙马阵,即一个贩毒团伙在某个地方安排两支力量进行贩毒活动:一支称为龙,会在一个相对较高的位置,承担着贩毒活动中几乎所有的风险;另一支为马,依附隐藏在龙的背后,操纵着更高金额的生意。一旦龙出了问题,马立刻会闻风而撤或暂时隐蔽起来,等待合适机会卷土而来。
更令人叫绝的是,这两支力量的组成人员相互之间不认识,彼此都认为自己是在和其他团伙做生意。这样的布置,可以使贩毒团伙把风险降到最低,并且利益最大化。
像这样的手笔,没有一定势力和头脑的团伙是不可能办到的,尤其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所以,肖华才发出这么一句由衷的赞叹。
“什么漂亮手笔,如果有需要,我把那几个人弄来问问不就得了!”白夜大大咧咧地说道。
肖华看了司空搏一眼,司空搏手指关节敲打着沙发:“这也不失是个办法,不行就请客人来一趟吧。”
桌上,肖华在边境带来的那几封“美金”正一动不动地摆放在那儿。把它带回来之后,司空搏便开始向早已打通关节的一些地点投放,出乎他的意料,平时关系很好的那些人竟然不接他的买卖。
司空搏最早认为是“美金”价格高,就表示这里什么货色都有,只要你们需要,我都可以提供。后来一个人私下告诉他,他来晚了,自从警察放松行动之后,已经有人占领了毒品市场。司空搏大怒,立刻派遣水鬼和白夜调查这件事。没几天,几个人的住址、行踪和照片就呈现在心诚酒水城了。
“不管是什么人,敢挡咱们财路的,杀!”司空搏两眼透着凶光说道。
过了一天,左明打来电话。
绍辉听完电话,心里明白了个大概。赵正豪确实在家乡得罪了很有能量的人物,赵家在那边的势力和对方也没法比,而且人家是往死里报复,看来这次赵正豪凶多吉少了。假如事发在云城,自己或许间接借助陆强和九叔的力量能帮助他,但是,这只是假如,鞭长莫及。
绍辉紧紧握住电话,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他下意识地翻开通讯录,想问问吴晓筱在那边有没有警界的熟人,毕竟她的爸爸是堂堂云城市公安局局长。
突然,通讯录里一个称号映入他眼帘,绍辉灰暗的心瞬间激动起来。他长吸一口气,控制住略微颤抖的手,拨通了号码。几声响后,电话被接通:“喂,绍辉,想老同志了?”
听到这熟悉慈祥的声音,绍辉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即使这样,他的声音仍然有些颤抖:“政委,求您救救赵正豪……”
几分钟后,电话那端传来“咣当”摔话筒的声响,紧接着绍辉听见彭政委狮子般的咆哮:“敢这么欺负我的兵,哪个地方的黑社会这么嚣张!”“哗啦”一声,电话重新被拾起,“赵正豪老家是哪儿来的?”绍辉耳朵被震得生疼,急忙把地址说了一遍,那边又咆哮开来,“小田,把作训部长和参谋长给我喊来,老子要收拾这帮玩意儿!玩黑社会?老子打烂你的今生后世!”
“政委,您先消消气,您这样做是违反纪律的,再说对付一个涉黑团伙也犯不着惊动……”绍辉听见警卫员小田正在轻声劝彭政委。
“少废话,给我集合特种大队!”
此话一出,别说是小田,就连电话这端的绍辉也吓得差点给跪下。
“政委,这可是准军事行动……您先消消气……咱先派人过去交涉看看情况行不……特种大队的那帮人都是一群饿狼……您一上来就把他们派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件事您先交给我处理,有事我第一时间向您汇报……”
绍辉拿着电话,心里升起一股对小田的同情之意,在性格铁血的彭政委跟前当警卫员真的不容易,不仅要学会挨骂,还要知道如何一丝一点地瓦解首长暴躁的脾气。不过话说回来,赵正豪有救了,因为他又听见彭政委咆哮了一句:“告诉绍辉,要打官司还是要打仗随那帮人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赵正豪给我弄出来!”
绍辉眼睛湿润了。
有了彭政委的强势介入,这件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转折。首先是两名身着便装的大校和上校来到地方,义正辞严地对县公安局提出公平公正公开处理这件事的要求。
公安局长接过冠有某军字样的函件愣了大半天,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犯罪嫌疑人不是现役军人,按照规定军方无权干涉吧?”
结果被大校一句话堵了回去:“只要是他当过兵,为国出过力,不管以后他人在何处,遇到何种困难和无端欺侮,只要需要部队出面,绝无二话。”这话听得非常耳熟,不过就是把彭政委的口头禅稍微书面了一点而已。其次,当地所在的武警总队也打来电话表示关注此事。最后,省公安厅也派出人员过来协调案件,县公安局长表示压力山大。
开始时,那位开饭店的老总放言在自己地盘上天不怕地不怕,不行就给那两个校官点颜色看看。随着事情的发展,那位老总再也沉不住气,颠颠跑来主动请求销案,并愿意赔偿赵正豪这些天的误工费和精神损失费。他心里明白得很,自己屁股很不干净,对方这么大的架势,随便一个人提出要调查自己,那自己的下半辈子将彻底交代了。
当天,那位老总亲自开着车带着两位军官去接赵正豪出来。看守所门口,两位军官换成了威严的大校和上校军装一动不动地等待着。
赵正豪拖着有些瘸的腿来到他们面前,站直,敬了一个标准军礼。大校笔直地回礼,放下手,出乎意料的是,大校的手刚刚落下,立刻又抬起,“啪!”一个非常响亮的耳光扇在赵正豪脸上。赵正豪眼也没眨一下,双手紧扣,军姿站立。“啪!”“啪!”又是两记有力的耳光,看得旁边那个老总肉直哆嗦。
“这是彭政委托我带给你的三个耳光。第一,你违反了地方法律;第二,进监狱你给部队抹了黑;第三,欺负你老娘的人,你揍得太轻!明白了没?”
“明白!”赵正豪响亮地回答。
听到这些后,那个老总现在不仅是肉在颤,心也跟着哆嗦起来:这都是些什么领导?
两个校官处理完这件事情后没有逗留,直接去车站买了回程的车票。等赵正豪送走俩人后,一个人在背后拍拍他肩膀:“好家伙,那三大巴掌呼的,给你整容啊!”
赵正豪转身一看,左明正插着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赵正豪上前抱住左明,左明赶紧高举双手:“哎哎,别来这一套,我不是那种随便的人!”赵正豪一拳砸在他的胸口:“走,我请你喝酒去!”左明摆摆手:“算了,这几天你爸妈因为你这事整天睡不着觉,你还是抓紧时间回去陪陪他们吧,只要没事就好了。”
赵正豪一经提醒,这才想起最难受的还是自己的父母:“对,改日再聚,我先回家看看。先走一步!”
“不送!”
赵正豪走远以后,左明才想起这不是自己的地方:“奶奶的,都到车站了也不知道送送老子!”他骂骂咧咧地去超市买了些水和食品,因为这里离云城不是很近,就算现在马上开车的话,到达目的地天色也不早了。
不得不说,现在的云城是很适合人类居住的一座城市,冬暖夏凉,并且发展不过度,没有重工进入,比当年的云城繁华了许多,也便利了生活。相对一些大城市来言,这座城市少了许多浮躁和焦虑,生活在这儿的人的心情每天都像咸咸的海风一般,有滋味,却不冲。
当然,这里说的是过着正常生活的老百姓。
繁华夜景的一角处的大排档,水鬼与白夜已经扔了满满一地的烟蒂,望着对面偶尔有人进出的大型洗浴中心,俩人又点燃了香烟,耐心等待着。
“这仨玩意儿是不是嗑药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出来。”水鬼抽着烟骂道。
“想填饱肚子就要有耐心,每个猎物都珍惜自己的性命。”白夜坐在藤椅里,认真咀嚼着一颗毛豆。
“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吃个毛豆还那么认真,你要多少?我送你一卡车!”水鬼摸起一只麻辣龙虾丢过去,“这玩意儿不比那烂豆子好吃!”
“土生万物以养人,你没饿疯过,不知道食物珍贵,这东西我吃不惯,还是土里来土里去的东西实在。”白夜又把一颗豆子放在嘴里,虔诚地吃着。
“嘁!”水鬼一挥手,“一辈子都是那土样!”
白夜不再说话,闭起眼端坐在椅中,仿佛是在享受着食物带给身体的愉悦感。水鬼实在看不下去了,挥手叫来正在卖唱的两个青年:“过来,唱首解放军军歌!”
“你不是也这样,张口就是部队,人的本性哪有这么好改的。”白夜闭着眼说道,他随手掏出十块钱放在桌面,“不用唱了,请到别处去。”
“唱首歌玩玩怎么了?”水鬼不满地问道。
白夜安静地坐着,没有回答。
“嘁!”水鬼虽然很不满,但是他这次出来只是助手,什么事情还是白夜说了算。
过了一会儿,白夜忽然睁开眼睛,轻轻说了句:“出来了。”
水鬼抬头一看,三个人正走出洗浴中心,上了一辆车。白夜站起身,一步步朝那个方向走去。车辆很快发动驶出,他在街角看着车辆驶去的方向,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此时水鬼正结完账跟来一起上了出租车,“锦源路口,高架桥下。”白夜对司机说了一个地址。司机按下打表器,按照这个地址开去。
大约半个小时,出租车来到高架桥下,水鬼打发出租车离开,跟着白夜穿过几条街道。在一条胡同里,白夜掏出几枚带有倒钩的暗钉植入地面,俩人跃上屋顶,默不作声地等待着。
很快,一辆车缓缓驶入这条胡同,汽车打开远光灯把胡同照得通透,但是白夜的那几枚暗钉是特制的,没有反光,车上人没有察觉到这里有陷阱。汽车不紧不慢地行驶着,暗钉上面的倒钩很轻松地扎进车胎,随着车辆的移动划过轮胎,车身的重量很快把胎气压出,四个轮子瘪了,车辆也随之停了下来。
但是,车上的人没有下车,仿佛里面没人一般,这出乎白夜水鬼俩人的预料。俩人一动不动地趴在屋顶,死死盯着下面一动不动的汽车。两伙有经验的人,在这条安静的胡同里对峙着。
过了很久,车上人或许是按捺不住,或许感觉爆胎只是个意外,车门被轻轻打开。过了一会儿,一个人走出来,瞬间又坐回车内,车辆重新发动欲走。
水鬼看了一眼白夜,白夜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动。果然,车辆发动后只是象征性走了几步后又停下,一个人重新走出。俩人等待的就是这一刻,水鬼率先出手,双手扒住屋檐全身聚力,身体一跃而下,下车之人头部受创,一声不吭地踉跄倒地。几乎在同时,一把锋利的军匕架在驾驶员的脖中,后排的同伙立刻抬枪准备射击,只是为时晚矣。白夜已经来到他身边,手腕上扬,猎刀带着急促的破空音轻而易举地割断对方手腕,大股血液汹涌喷出,把车内仪表盘上仅有的一丝冷光盖住,那只脱离身体的持枪手腕“砰”的一声砸在中控台。车外前灯照映出前排水鬼和驾驶员的血污面容。
驾驶员也是亡命之徒,并没有被眼前的这一幕所吓倒。他回过神后立刻抓起放在旁边的手枪,不假思索地对准水鬼扣动扳机。
枪,没有被击响,水鬼透过厚厚的血污咧开嘴笑着。驾驶员这才发现,手枪不知在何时已被人卸开。水鬼摊开手,弹夹与一些琐碎零件赫然出现在驾驶员面前。驾驶员见状慌忙夺门而逃,不料头刚刚探出车外,一拳呼啸而来砸在他的脸颊,驾驶员浑身一颤,昏死过去。
车外,司空搏冷冷地看着血腥气甚浓的车厢:“这就是你们俩的本事?”
白夜松开捂住断腕者嘴的手:“他们有点经验,比我想象的难一些。”
司空搏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是语气里透露着不满:“把人带走,处理好尾巴,我在外面等你们。”说着,他一步步走出胡同。
白夜和水鬼俩人将人拖出车外,水鬼抽出汽车里的汽油,连车身带地上血迹泼干净,一把火扔过去,“轰”的一声,汽车变作一团火球,大面积的浓烟直冲无边黑夜,不怎么宽敞的胡同,被这团黑火照得发亮。
荒野海边,肖华正坐在礁岩上等待着,一阵阵湿润的海风拂过他的脸庞。他没有心情去享受这种来自大自然的抚摸,眼光始终放在黑黝黝的崎岖小道的尽头。终于,两个车灯颠簸着出现在他的视野。片刻,车辆停在他身边,水鬼在里面拽出三个人,准确点说,是两个昏迷的人和一具尸体。
肖华扫了一眼,说道:“把没有用处的扔进海里,把那两人叫醒。”水鬼得言,拖着尸体往礁石下走。
“等会儿!”肖华突然叫住他,水鬼拎着尸体站在原地,不解地看着他。
两盆冰凉海水倒下,两个人慢慢苏醒过来。眼前是漆黑的夜,黝黑的海,三个人站在不远处高高地看着自己。其中一人略一点头,一支强光手电“唰”地照亮沙滩,接着水鬼把尸体扔进海里。
“想活命的话,把你们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我们。”肖华说道。
“什……什么情况?”其中一人有些磕巴,“我们就是出来……打工的……不知道何事……得罪了你们……请高抬贵手放了我们……”
“这么大的手笔,你觉得几个打工仔配享受吗?”司空搏冷冷说道,“你们觉得自己很隐秘,那只是对警察来说。大家都是玩金的,道上的拐拐都门清,谁也蒙不住谁的眼。”
司空搏几句话一出口,俩人明白今天是碰见黑吃黑了,想要蒙混过关那是不可能了。司空搏见俩人不言语,使了眼色,白夜向前抓住一人衣领便往海边拖。这一行动彻底吓破了俩人的胆,那人绝望地喊道:“别杀我!我什么都说,所有的货都给你们!求求你们放了我!”
都说亡命之人不要命,基本都是不要别人的命。
“你们为谁走货?”肖华不理会俩人的声嘶力竭。
“李血头,他是幕后老板!”俩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喊道。
有了这个开端,肖华很容易地就把对手的势力和脉络问了出来,只是他们也只不过是高级喽啰,对李血头的了解不多,没有满足肖华想知道的实质性的东西。
看来李血头的势力像这片海一样,深不可测。肖华扭头看着身边的海,默默地想。此时,海面泛起一股波浪,水鬼欢快地游向岸边,肖华对他微微点头,水鬼擦干净脸上的水滴,活动着胳膊走向瑟瑟发抖的俩人……
半个小时后,海边恢复了平静。
夜深,肖华躺在**思考着事情,他深知自己所从事的行业属于刀锋上的芭蕾,即使踮着脚尖也要闪转腾挪,而且随时会毙命。同行、警察、伙伴、身边人,甚至一个路人都可以变作为自己送终的那个人,来不得一丝马虎。
他揉揉眉头,扭头看着旁边呼呼大睡的三个人,睡意渐渐袭来,看看表,凌晨四点二十五分,他也准备休息一会儿了。躺下不到十分钟,他突然听见楼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边境地带生活了很多年,他能分辨出人和老鼠的声音。他警觉地在枕下掏出手枪,不知什么时候,司空搏已经穿好衣服下了床。他用手势告诉肖华,他带着水鬼和白夜下去看看情况,若有意外,立刻放火烧掉货物。肖华点点头,示意他们小心点。
楼下是酒水城的店面和柜台,司空搏三人悄无声息地从三个方向来到一楼,没有开灯,只有被破坏掉的密封窗那儿渗进一点路灯的昏黄。
白夜指了指柜台里面,声响正是从那里传来,三人站在黑暗里等待着。过了很久,一个小脑袋露了出来左右看看,紧接着一个人拎着一只袋子飞快地跳出来冲窗口跑去。
“啪!”吊灯被人打开,一个小孩惊恐地站住,瞪大眼睛看着把自己包围的三个人。他突然在腰间掏出一把小刀,刀锋冲外,煞有介事地摆好格斗式。
“小子,偷东西偷到这里来了!”水鬼对他嗤之以鼻。
“天下财物是一家,走到哪里就是哪里,你这地方为什么就不能来?”小孩看来只不过十几岁,不过稚嫩的声音说出的话倒是老气横秋。
三个人同时笑了,看着这个小孩,司空搏也来了兴致:“小子,别嘴硬,我现在就打电话叫警察把你抓进去。”
不料小孩根本不买他的账,脖子一梗:“我是未成年人,我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就算把我抓进去,过几年我出来后还是一条好汉!”
“哈哈哈!”小孩极其严肃的表情和不伦不类的话把三人逗得捧腹大笑,平时不怎么言笑的白夜也忍不住逗道:“我们三个人,你只有一个人,你打算怎么走出去?”
“先一刀解决他,再一刀解决他,再一刀解决你。”小孩仿佛王者一般用未持刀的手挨个把三人指了一遍。
“就三刀?”
“没死的话就再补一刀!”
“哈哈哈哈!”满堂顿时欢愉起来。司空搏放下双臂,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初生牛犊。
“好小子!后生果然可畏!”楼梯口突然传来一声喝彩,肖华慢慢走下来,“小子,你多大了?”
“别拿年龄说事,”小孩收起刀子,“我年轻不欺负你们这帮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
肖华干脆坐在楼梯上看热闹。
“你想让谁上?”水鬼模仿小孩严肃的模样问道。
小孩环视一圈,小手一指水鬼:“棒打出头鸟,就你了!”
司空搏实在忍不住再次笑出声,他招招手,自己和白夜站到一旁,为俩人留出足够的地方。
别看小孩年龄不大,胆量却是非凡,他面对黑黝黝的水鬼没有丝毫惧意,几步跑上前一头顶在水鬼肌肉蟠扎的腹部,然后抱头咧嘴地倒退几步死死地看着对手。突然,他又向前挥拳袭向水鬼面部,拳头只是一挥,脚下却狠狠踩向水鬼的脚趾。
水鬼怎能看不出他的诡计,脚轻轻一抬,小孩狠狠踩空,却又被水鬼踩住。小孩没有气馁,双手连环炮似的打击着水鬼的身体,直到呼呼喘出粗气水鬼才松开脚,小孩不曾防备,一屁股坐在身后的地面上。
几个回合下来,小孩已经气喘吁吁,水鬼笑着说道:“你可以用刀子了。”小孩看了他一眼,倔强地说道:“我说了,不欺负你们,被你打死算我没本事!”
坐在一旁的司空搏和肖华相视一眼,俩人不约而同地从内心里喜欢上这个孩子。室中央,势力悬殊甚大的搏斗还在进行。几分钟后,孩子累得瘫坐在地上再也不动:“哎哎,累死爷了!”
肖华见时机成熟,站起来拍拍手示意水鬼停止,他拿出一些食品递给小孩,随后坐在他旁边,聊天般问道:“为什么要偷东西?”小孩见肖华没有恶意,吃着巧克力回答道:“没钱养活自己。”
“养活”这两个字在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肖华感到很意外:“你父母呢?为什么你现在就要养活自己?”
“别给我提那个混蛋!”小孩又撕开一袋饼干,放一块在嘴里嚼着,“那混蛋天天喝酒,喝了酒就打我跟我妈,那一次把我逼急了,几刀把他捅了,等他出院后就把我撵出来了。”肖华明白了他的身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饿了或者没钱了就来这里,叔叔给你,但是你要答应叔叔一件事。”
“什么事?”小孩停止咀嚼。
“不要再偷了。”肖华看着他说道。
“嘁,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听你的?”小孩不领情。
肖华起身来到柜台处,发现里面的零钱已被小孩全部拿走,他叫白夜在二楼拿来一千块钱:“你走吧,孩子,只要你以后不再偷,叔叔管你吃饭。”
“我现在在一家饭店打工,有的是肉吃!”小孩天真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涨红脸反驳道。
肖华替他把钱塞到口袋里,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刀!”孩子骄傲地回答道。
“好了小刀,叔叔和这几个大哥哥忙了一天,想睡会儿觉,你回家吧,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就行,走吧。”肖华站在他旁边轻轻说道。
水鬼打开了门,小孩迟疑地看了他们一眼,想说些什么,最后,默默地走出门口。
“大哥,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水鬼不解地问道。
肖华深意地一笑:“做事要看长远。”
司空搏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怎么保证他还会来?”
肖华拾级而上,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一个活在没有温暖的世界里的人,不管是谁,只要给他最起码的关心和尊重,他会用最宝贵的命来报答你。”
司空搏若有所悟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