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我就扎死他,”金克玉犹不解气,“一命抵一命,也不吃亏!”
“鞋做好了,”李秀蔓说,“穿上试试。”
“娘,你没看见王聚宝吓得那个熊样儿,一腚蹲在地上就爬不起来了,扯着嗓子叫老少爷们儿,也没谁理他。”
“这里挤脚吗?”李秀蔓捏捏他脚上鞋尖。
“不挤。”金克玉说,“正好。”
“别脱了,穿着吧。”
“我穿凉鞋吧。穿凉鞋凉快。”金克玉把鞋脱下来,又交给李秀蔓。“眉豆,”金克玉转向妹妹,“你在外面要受了欺负,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眉豆说:“我不出门,跟着咱娘,谁能欺负着我?”
金克玉笑了。“娘,”金克玉说,“当爷们儿的,就得保护好女人不是?”
“你才多大,就爷们儿爷们儿的?”李秀蔓说,她把鞋收起来。“我做饭去了。眉豆,帮娘烧火。”
屋里只剩下两个男人。金大筐一直没吭声,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爹,”金克玉叫他。金克玉又笑了。“爹,我敢说王聚宝再也不敢惹咱们了。他不要命了,他就再惹咱们一次试试?”
金大筐没有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而他却觉得就像并没看见自己一样。他忽然想到父亲一直都没有说一句话。父亲一回到家里就这样沉默着,好像父亲并不相信他们取得了胜利。他不禁又想到父亲是不是后悔了,即使放过王聚宝的小命,也应该给他留下点记号,让他记一辈子,一辈子不敢惹他们,也不敢惹别人。
“爹,”金克玉说,“依着我,三股叉子就扎过去了。”
金大筐默默地站起来。金克玉正猜测他要干什么,他已经把一把铁叉抓在了手里。金克玉马上激动了起来。“爹,”金克玉说,“让我去吧,——看我扎死他!”
金克玉也站起来。“爹!”
金大筐走出门,穿过院子。
“爹!”金克玉也把铁叉抓在了手里。
但是金大筐头也不转,一直走到了田野里。天色已经暗了,水面就像搅浑了似的,像一滩的泥巴,发出着浑浊的光线。金大筐走进了水里。就像那天金士魁走进水里一样,水渐渐地漫到了他的腰中,又过了一会儿,水就降到了他的腿根下面。再往前走,水也没见变深。金大筐越走越远,金克玉突然失声叫道:
“娘,我爹走了!”
李秀蔓和眉豆闻声钻出厨房。
“我爹拿着铁叉往南去了,”金克玉说,“我爹连鞋也没脱。”
李秀蔓赶到院子边上,看到金大筐已经变成了一个黑点,在夕阳下的水面上模糊不清。李秀蔓只能看到有个什么东西在蠕动着。又过了一会儿,她就只能看到茫茫的一片水了。
“我爹去看咱家的地去了吧。”眉豆猜测说,“我爹准是闲得太难受了。我还没见他像今年这样闲过。”
李秀蔓表情呆滞,她缓缓地坐在了旁边的一只树墩上。
“你怎么了,娘?”金克玉问她。天色迅速变暗,但他还是能看见她的神情。它在一点一点地变化着,忽然,她的脸上就满是那种让人感到动**不安的惊恐的神色了。
“去把你爹追回来!”李秀蔓大声说,“把你爹追回来!”
“娘,眉豆也许说得对,”金克玉说,“爹是闲不住了,爹去看地了。”
“快去!”李秀蔓再次命令他。她像很冷一样地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他。
金克玉把头转向眉豆。“咱娘是怎么了?”他说。但李秀蔓伸手在他身上打了一下。也不知这一下有多重,反正金克玉猛地跳了起来,嘴里“哎哟”一声。
“大筐叔!”有人呼喊着,从院外的幢幢黑影里走来了。
金克玉忙着对他娘说,“我去,我去。”
“大筐叔!”